秦小新和几位老师刚把屋内的杂物打点好，小院外的喇叭就嘀嘀响了几下。韩校长催促道:"快快，那公社驾车的司机等得不耐烦了！"于是扛的扛，抱的抱，都纷纷把东西往车上装。
秦小新搬着那个大纸箱，吭吭吃吃出小院，抬头看了，果有一辆绿色裹贴帆布的吉普机停在那里，门己大开着，齐主任和其它人己把他爹安放在车上斜坐着，怕不老稳，围了被子加固他的身子，一边己有齐主任紧靠他坐了，似揽不揽的，给着他父亲有力的依靠与支撑。零碎东西无处放，都强塞硬挤掖到车座底下去了。
司机是个年轻孩儿，挺精神的，扭头看了看身后，说:"老师们，东西都装齐了么？"
韩校长就在车外大声喊:"魏老师，你们几个回头再看看，看有啥遗留的小东小西…都快往车里搬！"
魏老师赶忙折回屋，拿了个塑料脸盆和毛巾慌慌张张出来，顺手怂到车座底下，说:"我看了，韩校长…屋里也没啥可带的了！"
韩校长和蔼地说:"好的，弄干净就好！"
那司机说:"韩校长，都谁跟着一块去，快上车吧！时间紧…山路不好走…高冈儿不平，九曲十儿弯儿…咱尽早不赶晚儿…回来公社党委那边儿还有别的要事儿要办哩！"
韩校长笑笑，说:"好的。听您这司机师傅的安排！"又扭头招手道:"小秦，快靠你爸那边儿坐上车吧！…一路上肯定巅簸得利害，你一定扶好你爸，千万别跌碰着秦老师啊！"秦小新就猛一蹿上了车，头撞了车顶棚一下，也顾不上喊痛，律着父亲的身子坐了，正好和齐主任把父亲挤靠得稳稳妥妥的不至于再左右扭摆。
那司机折身下车，伸手咵嗵一下，帮秦小新叩住了车门，看看副驾座位还空着，又对韩校长说:"韩校长，还有谁去？请上车！"
韩校长点点头，回道:"小秦师傅，我与齐主任跟车护送秦老师父子就行了，其他老师不用去了。"随即弯腰儿趄身抬腿儿，一屁股坐在前面副驾座位上，伸脖力对车外的老师们扬扬手，朗声说:"各位老师，都回去各忙各的吧！我送了秦老师到家后马上随车返回来！"随手咵咚关上了车门。
那司机师傅一旋钥匙，那车呵嚏嚏地一响就发动了，随即一股子汽油味儿弥漫在车箱内，秦小新酱了酱鼻儿，感觉这气味儿在哪儿闻到过，私下里寻思了一下，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又一听发动机咯楞楞响起的轰鸣之声，忽然就有了一些印象，暗惊道:这不是跟放映队到村子里放电影时摇发电机时弄出的声响一样么？对了，连散发的气味儿也相同的！秦小新收敛着自己的表情，因重病在身的父亲就在身房…这是很悲伤的事，不能让自己太放肆了…若不是在这不幸的场合，当他一领会到吉普车散发出那奥妙的声息时，他准会抑制不住好奇与内心的激动而欢呼雀跃的。可又一想，今天的处境根本不允许，爹在重病中，大家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各人的表情也格外肃穆…自己再不通人情事故，也得抑着嬉笑绷紧脸孔啊！千万不能做不仁不孝的后生。再说…自己又不是几级干部和啥有身份之人的后代，啥时候会有条件轮到自己乘坐上吉普车呀…这是父亲重病在身甚至生命垂危之时…才…才…。秦小新心头一酸，眼帘一湿，却再也想不下去了。
恰在这时，车外一老师喊:"韩校长，还有秦老师的一辆旧自行车呢，看怎么装上呀？"
秦小新一愕，身子扭动，张望了一下，自语道:"对呀，还有我爹的自行车呢…这么大的事儿，我咋给忘得一干二净啦？"
韩校长推开车门，跳下车，说:"这自行车嘛…就不用放啦！真是的…这吉普车里怎能放下那玩意儿？嗯…那样儿吧，先推到我那儿放着…停不了几天我再去乡下看秦老师时，一并骑上送过去就得啦！"说着，又坐上车，咵嗵又关上车门。车外传来那老师的应和声:"好的好的！"秦小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司机回望了一下车内，说:"大家都坐稳了，准备开车啦！"只见他手扶方向盘，脚下暗暗动弹了一下，那吉普车日地一下就蹿出了几丈远，比射出的箭头子飞得还迅猛。秦小新的小身子，不由自主贴靠在坐背上，仿佛烧饼pia在炉壁上，有着紧凑凑的吸引力。当车拐向通大门的主干道那一瞬间，秦小新透过玻璃窗，看到几位送行的老师仍在那里深情地向着飞驰的车里人招手，他心中顿生一种别离之感，想哭的冲动都有了，一车人在身侧…他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而眼泪却如开闸的洪峰汹涌而至，顿时滚滚而下，冲刷得一张小脸儿一塌糊涂，五观立马变得不清不楚。
秦小新强抑制住心中的感伤，一再默祷:别了，美丽的龙泉公社！别了，培养了我将近三个春秋的龙泉中心学校！
从龙泉公社到紫云山彩霞村的山道几十里长，虽然弯曲不平，但司机师傅的驾技了得，只见他左突右拐，把握方向盘的动作相当娴熟，总让吉普车行进在恰到好处的路况上，一会儿爬坡上扬，一会儿下扎腑冲，弄得秦小新腾云驾雾一般，也让他捕获着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一路上并不显得有多么的颠荡，也不存在特别的不适之感，反倒觉得很刺激，很享受，很新鲜！…肯定是司机师傅的驾技超群，也还许是自己小小心灵深处所追寻的原本就是这么个境界:年轻人所最喜好玩的就是这样的心跳！
吉普车开得不急不徐，稳稳当当，一路上，一车人几乎都沉默着不肯吱声，唯有司机师傅耐不住寂寞，偶尔冇话儿找话，眼盯前方，却对副座说:"韩校长，说来咱们今天送的这位秦老师，还是与我同姓算本家的。我想问问您，秦老师是什么原因，咋导致让这么严重的病魔给缠上他身的？"
韩校长沉稳地说:"秦老师是个忠于职守的人，又极爱教育事业。为把自己负责的毕业班多输送上几个县高生，就没天没夜地干，可谓废寢忘食呕心沥血…许是积劳成疾吧，才导致他患上了这不治之症。"
"那平常就不觉知么？就没个着摸头儿…兆头儿显影儿什么的？"
韩校长摇摇头，说:"秦老师是一个很包难儿，又很任劳任怨的好老师！…他从不向学校及组织反映个人私事儿，有苦只独自偷偷咽，也从没见他说过自己有什么疾病的事儿！"
司机点点头，说:"韩校长这么一说，那秦老师可就是教育战线上的焦裕禄同志了，也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楷模！他是一位很值得敬仰的铮铮铁骨的硬汉呀！"
"对！是这样的。"
"那卫生院诊断后，都诊出什么病来了么？"
韩校长扭头看看后座，见秦小新低着头象是在睡眠，才低声说:"经医院一查，病症还不少哩！有好几样: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心脑血管硬化，黄胆肝炎，肺气肿…肺结核，好象还有什么营养不良消化不良等症状…综合起来有一大堆病学名称。…最终坏就坏在突出性脑溢血上了！"
"噢！是当今世上最难治的重疾病症之一，连最发达的欧美医学技术也攻克不了，拿它没办法。若发病当时及时给以治疗…还能缓解些症状，一旦迟晏就很棘手又难抢救了。依目前看…秦老师是得了重症瘫痪了，农村老百姓的说法儿是半身不遂…对吧？"
"对。主要是这个症状！"
"那咱把秦老师这么送回去…学校与教育部门怎么处理病人的善后事宜的呢？"
"我己向上面打了详细报告，批复按病退办理手续在家休养…该补助的补助，医药费全报，工资按百分之八十照发…照料病人的家属给一定的抚衅金和劳务费，但不是很多…而其子女将由国家抚养至十八岁…。"
"咱国家和有关部门做得也挺温暖人心的！"
"还有…。"
"还有什么？"
"根据秦老师病前的一贯表现，以及其本人积极主动申请，党组织准备吸纳他为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
"可以呀！也应该这样！韩校长，说句心里话，公社刚派我来送秦老师时我还有抵触情绪…现我想通了，认为送秦老师这样的人民教育战线上的无名英雄，值得！更多的是我己深深地感到我送秦老师回家有无尚的光荣啊！"
<未完…待续>
3月2O上午雨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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