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

无论过了多少年，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十九岁的那个春天。

在那个春天里，我第一次在家乡以外的其他城市认识了草莓。

殷红的草莓长在一片山坡上，而那个山坡有一条小路则通向一个叫作“水帘洞”的神秘所在。

彼时，我正在鄂西北的十堰市东风轮胎厂职工医院里实习。

当时实习两个月之后，就可以跟着老师值夜班了，值完夜班第二天可以休息。

记得有一天，护理专业的老刘（那时节正在读《红楼梦》，书里刘姥姥的那句“老刘，老刘，力气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总惹得我哈哈大笑。因此就把柔柔弱弱的刘同学称呼为老刘了。）来了位姓“段”的同学。老刘听说我第二天下夜班休息，就委托我给小段做向导去水帘洞游玩。

“水帘洞”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并没有去过。老刘也是听她的老师说，沿着我们医院旁边的那条河一直向上游走过去就可以到达。至于有多远要走多久，老刘也不知道。

正是青春期的年龄，荷尔蒙分泌旺盛。小段虽然不是美女，那白皙晳胖乎乎的脸蛋倒也有几分可爱。我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下夜班后，回宿舍把自己捯饬了一下，便带着小段人模狗样地出了门。

本来就是校友，年龄也都差不离，所以彼此倒也不显得拘谨。

小段很喜欢说话，像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三月的阳光明媚地让人心旷神怡。草是透亮的青，柳是耀眼的绿，河中更是连游动的小鱼也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勾引得人好想脱了鞋，挽起裤腿下到河底捞上一条来，用柳条穿了，带回医院去，扔进食堂的炉灶中烤熟了，打打牙祭。

就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我却差点儿为了讨得那个胖姑娘的欢心而丢了小命。

所谓的“水帘洞”其实就在一个山坳里，洞的外面是一个不大的池子，山上的泉水从洞的头顶上倾泻而下，自自然然地形成了一个并不太壮观的瀑布。瀑布落在下面的池子里，水便沿着山坳流了出去，蜿蜿蜒蜒地直通向山外，汇进了流向医院的那条小河里。

“水帘洞”有些隐蔽，再加上不是礼拜天，前来游玩的人并不多。我和小段走在这寂静的山坳里，耳边除了三三两两的鸟叫声，就是瀑布落在池中带来的轰鸣声。

女孩子总是对五颜六色的花朵比较敏感，就在我盯着瀑布旁边用红色油漆写就的“水濂洞”三个字琢磨的时候。突然听到小段兴奋的惊呼声“看，桃花”。我顺着她胖乎乎的手指指定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就在“水帘洞”的顶上正有一枝粉色的桃花无比妖艳地盛开在灿烂的阳光下。

当时脑子一热，豪气冲天地对小段说：“我上去帮你弄一枝下来玩。”“不要，太危险了”小段回应说。

女孩子就是胆小！我说到做到，手脚并用地很快就到了洞顶。到了洞顶，我才发现自己这个口夸大了。那棵开满粉色桃花的树长在悬崖边上，所有的枝叉都伸向空中，要想折下一枝桃花，谈何容易，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段站在洞底，正抬着头往上看，眼里闪烁着崇拜的神情。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那棵长在悬崖边上斜伸出去的桃树，一手抓着树干，一手去够那开满鲜花的树枝。就在我折断枝条的一霎那，脚下一滑，我就悬在了空中。我一只手死命地抓紧树干，另一只握着开满桃花枝条的手也迅速地抓住另一个树干。我的眼睛不敢往下看，我知道那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了那两只手上，我一点一点地往洞顶上移动，我的一只脚总算碰到了土地，我不敢大意，等到另一只脚也稳稳地落到地上，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我把那枝鲜艳夺目的桃花交给小段的时候，我看到小段白净的脸上竟然泛起了像桃花一样的红晕。

我没有告诉小段洞顶上发生的惊险故事，我不想让一个姑娘因为这个而心生歉意。

在水帘洞附近游玩了一会儿，我们就踏上了返回医院的山路。

我们没有沿着去时的原路走，而是选择另一条羊肠小道，我们觉得这样才显得好玩刺激。

只是走着走着，我俩就后悔了，眼看着前边已经没有了道路，往回看，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走过来的。

无奈之下，我俩只好爬到了一个山顶上。站在山顶，辨明了方向，我俩才又继续前进。

没有路，脚下的茅草有的还是枯黄，有的开始泛青。我俩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茅草丛里。一开始还有说有笑，到后来就变得默默无语。

不知道经过了几道沟壑，也不知道翻过了几座山梁？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俩才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医院。

那个年代没有现在的通讯设备，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天黑前走出山林，否则后果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想起，那样的一个春日，一个荷尔蒙爆棚的青年，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子，结伴去了一个叫作“水帘洞”的地方，做了一次惊险的旅行。

不知道是梦还是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