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京:生活在别处
对于一个强调private space的人而言,坐地铁是最让我恐慌且反感的。
人拥着人,包挨着包,就算碰不到扶手也完全不用担心刹车让你摔个哑巴叉。
我总是习惯性地挤到或者被人挤到一个小角落,靠着内壁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些人。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从动物园或西单一哄而上,然后挣扎着出去,到王府井感受下大城市的奢华,或者去天安门触摸一个国家的心脏。
每每望着他们脸上的兴奋,那种怀揣着梦想而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喜悦,我就在想,这座城市究竟打了什么广告,让异乡人宁可忍受旅途的奔波和折磨,也要不远万里赶来,然后成就或摔碎他们的梦想。
我为什么来北京?想起来了,高三之前一心想去上海看那些里弄的老房子,后来是因为老师家长的期望,我把黄金压在翅膀上,很灿烂却也沉甸甸的,所以一山望着一山高,那一年飞得很吃力。
高考结束后因为成绩的不理想,干脆失去了去北京的念头,虽报了提前批,心里却暗自希望分可以低一点,这样就能去报了一批志愿的四川吃火锅了。
成绩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山东的大巴上,知道自己要去北京的时候心里竟有些失望。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生活在别处。
相比于眼前的生活和周遭习以为常的一切,远方的未知世界才会充满刺激和新鲜,于是,脚步不得停歇。
2. 台北:慢一点,再慢一点
大学期间曾有机会去台湾交换学习。
到了台北两个月,不敢说将生活看得清清楚楚,至少也有了新的体悟。
平日的课程相当闲散——
我遇到的老师,一例是不紧不慢踱进教室,总要比规定时间晚几分钟,就连考试也照样如此。
春假最后一天,照计划从垦丁乘客运返回高雄,然后搭乘高铁返回台北。
无独有偶,客运在半路抛锚,我从梦中被吵醒,跟着全车人迷迷糊糊地下车,好一会儿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全车几十人,有像我一般的大陆客,有带着美国男朋友的台湾女孩,也有阿公阿嬷,可是没有一个人抱怨,每个人静静又无奈地站在马路边,等候司机的安排,连一向挑剔的朋友都有心情开玩笑,指着路边的招牌对我说,要不要吃碗冰再走啊。
那个台湾女孩先找司机协商,然后掏出手机给客运公司打电话,口气维持着台湾女孩一贯的风格,比那天的阳光轻柔很多。
我拼命忍住不笑,因为大家的眼睛分明被南部的艳阳天晒得睁不开,而那种静穆感,我却是在旅途中第一次感受到。
想起初三毕业,在某地旅游的时候也遇到了相同情况,车子困在山上下不来,同车的几个人气得开口大骂,威胁说要给旅行社投诉,任凭导游如何好言相劝,请大家先上车,也不动。
再回到那有惊无险的一天吧,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提前了五分钟赶上了高铁。不过更好笑的是,高铁晚开了几分钟。
前几天和朋友聊天,他说,一回北京,那种功利劲儿就回来了。
但愿我在台北的淡定和闲适可以伴着我久一点,再久一点。
也许是我们修行远远不足以支持内心到面对外界变化而纹丝不动,才会在人潮汹涌中忘记自己来的方向,和要去的方向。
多少人是因为身边的人要出国,才跟着翻起了红宝书?
多少人是因为舍友都在准备考研,怕被落单才决定跟他们一道K书?
又有多少人能真的明确自己属于哪个地方,如朝圣者一般怀着最真挚的理想?
从高一到大学,几年如一日地保持着高中紧张的作息,分明是高四高五高六。
突然想问问他们,这样活着,累吗,有意思吗。每一天是为了什么睁开眼睛,着了火一般完成洗漱,拿着一块鸡蛋灌饼急匆匆地边走边吃?
又是为了什么,宁可放弃亲吻大好春光的机会,也要抱着一本分明不想碰的课本做一天低效率的无用功,眼皮打架也要像模像样地坐着,就为了换来一句“你好刻苦”,再腼腆地摆摆手,“没有啦”?
真的这么需要证明自己,用成功、进步,这些最闪耀的标签,和最“应该”的方式?
你在为谁拼命,为谁奔波?
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决定不是由他自己而定的,环境才是主宰者。
生活看似分明尚未紧张到打仗的地步,马路很宽,容得下三人并肩而行;
饭堂是挤了点,但也不至于让找座位无望。
可是社会资源的大规模减少却又像严峻的火势一样,眼看着在天边,下一秒就要蔓延到我们眼前,虽然连烟的味道还没嗅到。
只是听师姐说今年的毕业生有多么难就业,市场多么饱和;
只是看到新闻说金融危机了,美国大学奖学金又缩水了多少多少,留学也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于是急得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脚步快起来吧,再拼一点吧,生怕晚一秒就赶不上诺亚方舟。
最本质的原因还是,不够了解自己,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就看得不够客观。
3. 女人,女强人,人
大二时选修中国现代文学精读课,有一课的文本是“潘金莲”三部曲:
欧阳予倩笔下的潘金莲,分明是个为了所谓的男女平等,急于和男人拼命的女战士;
魏明伦版的潘金莲也好不到哪去;
唯有李碧华,让潘金莲回归家庭,做个本本分分的女人。
到底是女人懂得女人。
别跟我说,女权要倡导的是性别的平等,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也可以。
更有甚者觉得,真正的平等甚至要抹去“两性”的概念,因为生理性别不等同于社会性别。
但心里始终觉得徐迟有句话是对的,厨房才是一个女人的出发点和停泊点。
以柔克刚有什么不好呢?
台北的那些日子,反而让我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养得起自己就好,还在前进就好,偶尔懒散点也不会自责。
它本来就很小、很轻,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传奇,我也不需要那些荣耀点缀自己。
我想我终究是个小人物,什么商界传奇、铁腕领袖,通通离我太远。
现在也是如此,父亲的友人请吃海鲜,看着菜单好久还是张口说,酸辣土豆丝,然后被大人们笑骂没出息。
4.下一站?
刚到台湾的时候,有朋友以微微不满的口气说,没想到台北的繁华还比不上我家。
老实说,我没抱着淘金的想法来台,来了之后反而更加觉得,外面的世界和家里没什么两样。
这里虽没有大陆的种种问题,却也照样有层出不穷的新问题:
桃园的农民因为政府引进美国疯牛肉,天天站在政府门前抗议;
物价一直在涨,从未降过;
最糟糕的是,当你带着根深蒂固的大陆意识形态来到非大陆地区,会发现总有格格不入的时候,关于生活,关于不可调和的价值观。
那些每天抱着名人传记、读着巴菲特和老乔神话、满脑子英雄梦想的人,大概以为命里总有座金山吧。
家乡没有,就去别处挖,这头没有,就去那头挖;
只要努力,一定能挖到。
逛天涯留学帖有一则经典回复,大意是“别再以为你下了归国的飞机,场面如同外国友人接见国家总理一般隆重!”
学生总容易带着学生气看世界,以为真正的社会和书本上的如出一辙。
这就是开卷有害了,如同那个可怜的包法利夫人,把自己沉浸在幻想的城堡里,等着王子骑白马来救她,结果只等到了现实中的青蛙,和冒充白马的黑马。
冯唐说,我以为换个生活,会像换个裤头那么简单。
你以为你的生命应该与众不同,你以为生活本该不平凡,却忘了生活的本质,本来就是平凡。
因为现在的生活一片荒芜,所以告诉自己,另一条路上一定繁花似锦。
拼了命地挤进去,才知道不过如此。
你痛恨职场的潜规则和不合理的规矩条例,可是考研读博的路也照样冷暖自知;
你看到留学的光鲜,却不能理解背后的委屈和无奈。
没有哪条路会比另一条更轻易,也没有哪种生活会比另一种更幸福,因为幸福的评定来自于自己。
了解自己想要什么,还原生命的平衡点,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个人与爱人之间,在取悦自己与取悦别人之间,在热血和理性之间。
愿意去做的,可以尝试,却也没必要永远模仿别人。
其实,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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