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
孟子对照了霸者之民和王者之民。什么叫霸者之民呢？齐桓晋文被称作霸者，像齐桓公、晋文公这样的春秋五霸，就是霸者。如果一个国家实行的是霸道，比如近代历史上的帝国主义，一个国家它实行帝国主义，很霸道，看起来很强大，它能够欺负别人，能够做世界警察。
好了，它的老百姓的特点是什么呢？“驩虞如也”，欢快、欢喜、觉得自得其乐，我们是霸道的大国，这种叫驩虞如也，也就仅此而已，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差不多了。所以你去看很多帝国主义国家的老百姓，很自信，喜欢吹牛，喜欢体育。
那接下来你看王者之民呢？如果一个国家实行的是王道，就是它不以称霸、不以欺负别人为乐，“王者之民，皞皞如也”，皞皞是什么状态呢？心旷神怡的样子。这些人没有那种涌动的干劲，没有那种跃跃欲试的进攻性。英文词里边有一个词叫aggressive（好斗的），他没有这种aggressive（好斗的）的感觉，他是皞皞如也，淡定、如常、舒服。
“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在王者的天下当中，犯了法，出了问题家里边有人被杀了，你不怨恨，因为这符合法律。“利之而不庸”，你给他发钱，你给他带来了很多的好处，庸就是感激，他也不会过分感激，因为他认为这是应该的，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你想想看，如果咱们吃不饱饭，穷得要死，这时候来了一些人给你发点米，那你不得“庸”吗，不得感激吗？你会感激涕零，觉得这个米来得真是不得了。但你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吃不饱饭呢？你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真正的王者之民，“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他认为王天下就是我们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这个样子。
“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日迁善就是每天都在不断地向善，每天都在不断地进步，“而不知为之者”，不知道谁在教我们，这是无形的教化。就是他没有塑造一个偶像出来，没有说我们都要向谁喊口号，我们都要感激谁谁谁，没有，这就叫作“民迁善而不知为之者”。
老子也讲 “太上，下知有之”，对于最高级的领导人，下边的人知道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但是百姓皆曰我自然，百姓都觉得说这是我自己干的，我们自己慢慢就发展成这个样子。“夫君子所过者化”，一个真正的君子他所经过之处，老百姓都能够慢慢地产生感化。
这说的是谁呢？叫作舜。舜在山上砍柴，山上的樵夫都变成好人；舜到河里面打鱼，水里的渔夫都变成好人。这个叫作“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这个君子所起的作用是神妙莫测的，你说不清楚，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并没有给你编一些口诀，非得让你背一些什么东西，你就是觉得这个人在那儿，慢慢地起了神妙的作用，奇奇怪怪的，这个氛围逐渐发生了改变。这个叫作“所过者化，所存者神”。
“上下与天地同流”，人无非就是上边下边，上边是天，下边是地。“与天地同流”，这不是同流合污，是运化，与天地共同运化。古代的人喜欢法于天地，为什么人要学天地，天地有什么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呢？
最基本的一点，叫作“天无私覆，地无私载”。老天爷不自私，它绝对不会只罩着自己喜欢的人，没有私覆，说这个人很坏就不罩着他，没有。地无私载，地不会说这人好，我就让他站，这人不好，把他颠覆掉，没有。地无私载，完全无私。所以当一个君子能够做到上下与天地同流，他合乎天地之道了，他能够效法于天地了。
“岂曰小补之哉”，什么叫作小补之呢？这里是孟子在和别人辩论，有人告诉他说，你整天跟我们讲那个王道，没听说过，我们都没见过王道，我们只见过霸道。因为齐桓晋文的故事咱们经历过，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都见过，所以霸道就已经很好了。你所说的那个王道，虽然能够稍微好一点点，但是“小补之”，就好那么一点点而已，还那么难，做不到。您就别说那个了，咱们就谈齐桓晋文之事吧。
所以，当时的实用主义者认为，我们不需要追求一个王者的天下，不需要追求实行仁政的天下，我们就是拳头硬，就当世界警察，觉得挺好。实行霸道，挺好。你那个东西好是好，但小补之，王道和霸道之间就差那么一点点，无所谓，可有可无。孟子就讲，你觉得这是小补之吗？你把霸道的老百姓拿出来看看，你把王道的老百姓拿出来看看，这两个境界差别很大。
所以真正王者的天下，既不需要歌功颂德，也不需要耀武扬威，这就是自自然然、本本分分就应该能够做到的一种状态。这个才叫作王者之民，听起来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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