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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446年的埃及,法老听见了风声,知道摩西选了往南走的绝路,于是立即召集追兵,精选六百辆马车,加上骑兵、步兵、马兵及其他精锐连夜追赶。摩西见到法老大军掀起扬尘那一刻就知道他和希伯来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摩西在神谕里听见耶和华说道:“你向海伸仗,把水分开,以色列人要下海中走干地。”摩西向海伸仗,耶和华便用大东风,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开,海水就成了干地。
以色列人下海中走干地,水在他们的左右作了墙垣。耶和华对摩西说:“你向海伸仗,叫水仍合在埃及人并他们的车辆、马兵身上。”摩西就向海伸仗,水就回流,淹没了车辆和马兵,那些跟着以色列人下海法老的全军,连一个也没有剩下。
从小在红海长大的摩西应该是注意到了14天的大小潮循环,他知道选择大海的低潮期会给他们更多的时间跨越干涸的海面。最后一波人必须在潮水返回前穿过红海,引诱法老军队追到涂摊上,随之而来更高的高潮会将法老的追兵全都覆没。
摩西清楚,从小生活在尼罗河畔的法老并没有见过海水涨落,他并不懂大海的规则。
摩西利用了大潮的低潮期策划了那场完美的出逃,带领犹太人走向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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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方的另一端,鲁智深在北宋末年随宋江制南下征讨方腊,大功告成后寄宿在杭州的六和塔。晚间他被如千军万马的潮声惊起,以为敌人来袭便抄起武器冲出门去,庙里僧人向他解释那只是潮信来到。
鲁智深恍然想起师父赠予他的谒语:“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遂放下武器沐浴更衣,在禅室中打坐离世。留下一偈: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一生未读过经文的绿林和尚,领悟到潮水的召唤后便随潮归去,圆寂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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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是大海的律动,如世间万物来了又去。大海在朝夕间面目全非,却重复着固定的规律。它潮起潮落的变幻就如新生和死亡,一切并非永垂不朽,但那变幻却又恒久,无始亦无终。
到了现代20世纪,人们已经发现了潮汐的400种周期,有的短至6小时, 有些长达25800年。
每个海洋有其固定的振荡周期,如太平洋的固定振荡周期是24小时,大西洋的固定振荡周期是13小时。
生活在沿海的人类和动物善于发现并利用潮汐与生命之间的微妙关系。特林奈特族有句俗话:“潮水退尽,食物不愁。”
加拿大的芬迪湾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潮汐湾之一,芬迪湾的最高潮差记录达到21米。这个湾每天潮起潮落两次,潮汐水量达到了一千亿吨,是世界上潮汐水量最多的地方。
巨大的海潮为当地带来了丰富的矿物资源和海洋生物资源。渔民在低潮时架设渔网,在潮水退去时实施捕捞。
丰饶的潮汐环境也能吸引其它生物形成新的生态结构,掌状型红海藻吸引来了泥虾,而水鸟会在落潮时来到海边捕食泥虾,在涨潮时折返到泥摊上憩息。
当地的渔民说:“多数人靠太阳活,但是要在芬迪湾捕鱼,你就得靠月亮和潮汐。”而芬迪湾只是千万个随着潮汐建立生态环境的海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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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类而言,海潮涨落也关乎生死。
人类身体是一个组织液的海洋,占据人体重的70%左右,和大海占据大陆面积的体积类似。大自然能引起海洋的潮汐效应,同样也会在人体引起生物的潮汐效应。
60岁以上老年人病死时间,在落潮时的死亡率最高,涨潮和高潮时则降低;心、肺、肾、肝功能慢性衰竭而病死者,在落潮时高达80%。人类的身体也在以生命的脉动回应着海洋的节奏。
潮汐在宗教性的思想中亦代表了变幻无常,是修道者需要面对的自然宿命。
很奇怪,多数我们称之为宗教性的那种情感······其实是一种认知,一种试探性的解读——人与整个世界关联着,与一切的现实密不可分,不管它是可知还是未可知······当你从潮汐看星辰,再由星辰看回潮汐,你便明了。 ——约翰·斯坦贝克在《科特兹海日记》
在基督教徒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圣米歇尔山修道院,坐落在圣马洛海湾,潮汐不断地将沉积物冲上岸,涨潮时,山脚下的滩涂逐渐被海水淹没,圣山就会成为一座孤岛。
修道院建成于10世纪,是传说中大天使圣米歇尔前往红衣主教梦中托付修建。修道院在千年中看见潮水无数次在月光下退落,厚重的花岗岩蕴含着永垂不朽,与潮汐的律动发生了不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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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屹立的建筑代表了精神的永恒,它在与潮汐变幻宿命的对抗中映照出神圣性。
潮汐自海洋诞生之日起就存在,人类对这股古老神秘的力量的探索自几千年前就开始了。人们在古代通过用神话的方式来解释这股力量,但在最初的解释中大部分和月亮无关。
不同文化对于月亮引起潮汐的机制有着不同的猜想,占星家们将其归为神力作用,自然哲学家们则致力于寻找特定的物理机制如风和热量。
到17世纪中期,对潮汐的机制研究也在神力与自然力量界中停滞,大多数自然哲学家都认为月亮是潮汐的主要起因,但没人知道月亮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后来,在旧世界和新世界的边界出现了牛顿,牛顿的引力理论和平衡理论将月亮和潮汐关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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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力这种没有物理介质的力量始终带着古老的神学色彩,而牛顿正在神学世界和科学世界之间穿行的人,正如牛顿传记作者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对他的评价是:“牛顿不是理性时代的第一人,他是最后一位魔法师。”
自此,代表无常的潮汐与代表永恒的月亮产生了联系。
在认识到月亮和潮汐的关系之前,人类对月亮和潮汐存在着不同的认知和幻想。
人类拥有永恒的探索欲望,月亮一直承担着这个欲求的对象。
许多文化都相信,人死后会升入天堂,月亮往往是第一站。月亮被想象成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或是进入永恒世界的过渡地点。佛教寺院会有“月门”,象征由此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月亮与六便士》里,现实是洒落了一地的六便士,理想是高高挂起的月亮。斯特里克兰德选了月亮,像一个朝圣者一样艰难地跋涉,不惜与整个世俗为敌。卡尔维诺在《月亮的距离》充满顺着梯子爬到月亮里去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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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喜欢遥远却永恒的事物而忽略了其本身的变幻无常。
月亮的存在如此之大又如此明亮,几乎无法忽视,我们想到六万年前的远古祖先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在穿越时空中共享这一时刻,这场永恒之物见证的相遇即是惊喜。
而人类对大海是恐惧,大海是无常变幻的深渊,而潮汐是深渊发出的怒吼。
柏拉图认为地球是头巨兽,潮汐是它体内晃动的液体;在《山海经》中,人们怀疑潮汐是由海蛇进出洞穴而引起的。
人类在追求月的永恒,却是在如潮汐般的无常变化中生存并找到自我。
月亮的阴晴圆缺是最古老且可靠的时钟,非洲谚语“月亮落在森林上”是说月亮位于地平线上方低处,“月亮睡在外面”则是黎明时的天空景象。
人们利用月亮的循环周期记录日子,犹太教的安息日、基督教的复活节、中国中秋节,都与月亮在一年中的变化有关。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
科学家认为,由于潮汐作用,目前月球正以每年2-4厘米的速度远离地球。随后,当月球被地球潮汐锁定时,月球远离地球的速度大幅下降。
潮汐的月亮的声音,月亮如何运动,潮汐便如何起伏以回应。
月亮以引力的形式向地球的海洋发出召唤,海洋回应着,涌动的脉搏将月亮拉近的同时又将其推远。
我们惧怕变化,就如人类对大海与潮汐的恐惧;我们追求永恒,就如人类对月亮的憧憬。
可月亮和潮汐一样,是变与不变的矛盾统一。在那远古的永恒存在中它是一直变化的,可那重复变化里它却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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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离我们很远,可潮汐就是我们身边的月亮,它的无常变幻就是我们所憧憬的月亮的真实面目。
月亮与海洋是几百万年前就开始的爱情,它们坎坷遍布、错综复杂,彼此间隔千万里的距离却相互牵挂,这份爱从未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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