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是见不得光的

从一开始她便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结婚两年她早倦了，如今和她同床共枕的那个男人，最近一直在想，当初嫁给他到底值不值，找了个理由她就跑出来了。临走他劝她，飞机，动车，不拘什么都好，总比火车来的舒服。那个男人总是不能免俗，火车里的故事他哪里懂。

一袭白旗袍，CL的高跟鞋，这样的女子在火车站难免扎眼了些。秋炀一眼就看到了她，想着这样的女子怎么自己来挤火车。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偏偏就出了差错，她偏偏那天来了例假，偏偏她又得意过了头，竟浑然不觉。这种日子她从来不记得，都是他早为她准备好姜糖水和卫生棉。临走他还提醒她，她却把话早抛到九霄云外。殷红的血染了一大片，晕染成一朵硕大的杜鹃，分外刺眼。她站起来去洗手间，一位好心的大姐提醒她。就在她站在拥挤的过道里，急得几乎哭出来的时候，秋炀站到了她的面前，穿着棉白的T恤，把格子衬衫系到她的腰上，“走吧”秋炀轻轻的说。她后来说，以后每次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心都会疼一下。 

秋炀背着大大的画板，轻轻牵着她的手走在苏州的老街上。浮生四季，清秀的字体，颇有古风，看着店招牌，秋炀轻轻地问，“就这里吧”，她点点头。老板给了他们一个房间的钥匙，“不，不，两间”，这是她的矜持，当初也不是不混风月场的，但是毕竟已为人妇，况且眼前这个男孩子竟让她不敢放肆。傍晚，他们约着出来散步，她的鞋跟恰好地踩在了青石板的凹槽里，她娇嗔着路面的不平，心里却乐开了花。秋炀背着她走在回来的路上，她说我给你唱首歌吧，她便唱起来，“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秋炀先是一惊，你会唱昆曲。随之浅笑，怎么唱这段。“唱词说的妙啊，哪个女子不欢喜美貌少年郎。”她答，语气里满满的挑衅，看你敢不敢。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起出去逛，走遍了苏州的小巷子，她穿墨绿的，酒红的，碎花的旗袍。秋炀笔下是她的笑，她的颦，她盘起来的发。她看着秋炀低头画画的认真神情，心一揪一揪地疼，自己该不会爱上他了吧，她害怕。晚上他们并肩坐在苏州河边喝酒，她唱游园惊梦，唱思凡，一字一句自己都觉出用心。她后来忆起那样的时光，原来好似血染杜鹃花，银碗里盛雪。

她后天却要回去了，现在的日子她撇不开，那个月薪不到两万还给她买CL的男人她也丢不开。她这样一个戏子出身，混过风月场的女人，在那些姐妹看来，嫁的不知有多好。她当初也不知有多得意，那个男人给她安稳的日子，替她挡掉所有白眼和流言，那个男人不曾计较她的过往，简直如获至宝般呵护她。想到这里，她早已是泪流满面，她知道尽管不肯承认，自己却是不会背叛现在的生活。而秋炀，只是一个什么也给不了她的大学生，她自知，遇见他更像是一出戏，而戏，是见不得光的。

秋炀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早晨，他走出巷口，看见她轻轻倚在河边的树上，穿着火车上遇见她时穿的素白旗袍，正抽一支万宝路，倘若细看还可以看到她微敛娥眉，眼里仿佛有泪光。清晨的风不大，微微吹起她的发，掠过脸颊，远处的天亮还不是很清晰，淡淡的雾。“人有新取妇者，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秋炀终究是没有留她，她记起也是一样的天气，曾等着那个男人接自己去做他的新娘，那时的万般欢喜，竟抵不过如今的怅惘。

很久之后，秋炀还是试了一次万宝路，他觉得那味道太淡，好似清晰又琢磨不到，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女子，自己明明曾经靠她那么近，却怎么也记不起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