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得光

见不得光

不行，我还要脸！

等着月底结算工资，而我早被告知搬离员工宿舍。

真是多此一举，不需要别人说，我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走的那天，天气非常炎热，等着暑热消退，他们中间有个别的也回到住的地方。他们说些当天有趣的见闻，路过我身旁的时候，撞了我一下。我忙着拖装有被子的蛇皮袋子，不料自己身后被撞，猝不及防摔跪在被子上，双手撑着地。

我愤怒地朝他们背影望去，眼球蓄着屈辱的泪水。然而，我干站半分钟等来的只有他们充满恶意的背影。

我又想到了自己来这座城市的情景，在火车上，也是饱含泪水，发着窝囊的誓言。当踏上这片土地后，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认识了年岁的增长，除了一身疲惫，什么都没有，唯独满腔的失望。

什么出人头地，什么与众不同，我就是庸庸碌碌中的一员。我凭什么自命不凡，凭什么与众不同，我没学历，没文化，没体面的工作。连个生计都成问题，还大言不惭，异想天开，我真愚笨。

二十岁开始相亲，找个有房有车的男的嫁了，看完人家就要准备怀孕，头胎最好是个男孩，第二胎就可以随便生。如果是个女孩，婆家肯定不满意，第二胎的时候还得胆战心惊——这应该就是我的人生吧，跟村里的女孩一模一样。长大成人，结婚成家，生老病死。

可是怎么办，我并不想要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我跟她们不一样，一定不一样。我骨子里就有种潜意识，会有个万众瞩目的大英雄会等着我，他会喜欢我的与众不同，他会欣赏我骨子里的贵气。

一定会有的，一定会有的！歇斯底里鼓励自己，是自信，还是盲目幻想呢？

遇见这类优秀的人，我自己也要同等优秀，金字塔上方的人是不会下来的，我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上去。可是我该怎么努力，朝哪个方向努力呀？

神啊，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为何还要给人出难题！

出发去江苏的时候是个满天星子的夜晚，人力公司的人让我们七点半在汉大门口集合。

路边上亮起了昏黄的路灯，栅栏中间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卷起路面上的枯叶。沿边卷起的叶子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转，最终落回地面被车轮碾碎。

我怎会观察得如此微毫，是无聊，是茫然。无聊是由身旁三五一群的热闹称托，茫然……茫然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我总是从这个地到那个地，前半生在流浪中，心无倚靠，身如浮萍。当时我不知道，被迫的辗转养成了我日后热爱自由的天性。

大巴到了，散落成块的人群迅速汇成一片。我选择靠窗的座位，一是因为自己体质不好，晕车；再说靠窗看车外奔驰而过的路景，不会觉得压抑。我可以放空自己胡思乱想，与自己内心对话，谁也不知道我的回答。

白天是光的世界，本应该使人无比理智清醒。喧嚣与忙碌麻痹驱使这具多余的肉身，灵魂在雾霾的上空飘浮。冷漠与现实的切肤之痛，像身后影子一样真实。我不用任何技巧就能学会迷失和忘记，这是人自带的劣根性作祟还是白天，这个光的世界深藏不露的欺骗性。

我觉得都有可能，如果我自己品格与意志都完善到不可挑剔战胜劣根性，又怎么会分白天跟夜晚。我哪里会是完人，世本无完人，唯等到夜冷孤清时分，身边的人削减到只剩自己一人的时候，热闹不群的灵魂才会从半空中落回人间。

黑夜虽暗，却不似白天混沌。

终究是自己太过无能懦弱，才归结外因。

原本该睡觉的睡觉，该看视频的的看视频，该听歌的听歌，大体上还是比较安静的车厢突然骚动，原来是他们饿了。陶零食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打破了之前的安静，我上车之前只买了一瓶水。

邻坐的女孩，是个BOBO头。她拿出自己的吃食，问我要不要吃点。我转过头微笑地拒绝接着又转回去。头贴着透明的玻璃窗，鼻头一酸，跟小时候玩水被淹的感觉一样。眼眶泛滥起水汽，窗外的景色渐渐模糊，曾经冰冷的经历却愈发清晰。

丁点的善意便使我热泪盈眶，打击和创伤没什么可怕，老子习惯了它们，自然摆好了如何让自己安全的承受姿势。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世道，早已冰冻麻木成冰雕，日后再大的风雪，也伤不了我分毫，徒然冰层加厚而已。可是我见不得一丝洒在我身上的温暖。

坏就坏的更彻底一些，不要突然蹦出个插曲，到头来，我也迷茫这个社会到底是善还是恶。我本该冷眼，与自己厌恶的一切来个硬碰硬。可是突如其来的那一隙光是怎么回事，流出涓涓泪意又是怎么回事？

对了，谁不希望向阳而生，谁会拒绝令自己鲜活的温暖，谁又会躲开温阳的照拂享受霉菌的死角处。如果我当时接受了那一份善意，我怕自己没有立场做个冷冰冰的恶人。做个恶人，做个理直气壮的恶人。

后来，当我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爱意，融入我的四肢百骸。之前的永冻冰渐渐溶解，我回想起自己这个时期的遭受，释怀了很多。

孟叔林说，我在文字方面有种灵性。那时候无人倾诉，也不想将情感垃圾倒到别人那。是文字拯救了我，从此相依为命。

伤心见不得光

冷时固若金汤

沾不得一丝温暖

无端的泪目

叫旁人心慌

苦难从来是件不应该被歌颂和骄傲的事。什么苦难是人生的老师，都他妈扯淡放屁。苦难给自己带来的从来只有痛苦，我们应该感谢的是那个日夜用泪水浇灌的自己，负重前行不放弃的自己。

是当时那个渺小的自己，一路上磕磕碰碰，在将信将疑之间徘徊且一路向前，跋涉崎岖冰原，走过沼泽滩涂，碰过无数冰冷的壁。踽踽独行，没有被打倒摧毁的，终究使我强大。

我是恰逢枯水期的走兽，只要不放弃生的希望，一定会寻找到水源跟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