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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终点站

他通过安检刷过卡后，就走到了自动扶梯上。下行的时候，就看到地铁已经到站，于是就赶快走了下去，在车门关闭之前进了地铁。车上人很多，已经没位子了。他只好拉着扶手面向车门站着，抬头看了下路线图。要坐到终点站机场，还有四站，大约十分钟，还能够把刚才在公交车上没看完的电影看完。那部电影他昨天晚上睡觉前就已经开始看了，但只看了一半，因为刚开始剧情推进得很慢，而且他今天还要早起坐飞机去参加一场医学会议。不过他刚才在公交车上又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发现后面的情节开始和他医生的职业有了关系，于是就忍不住看了下去。正看到病人被送进手术室，公交就到站了，他就把手机收进了外套的里兜，挎起公文包，下了公交，进了地铁。现在他又从里兜中掏出了手机，插上耳机，继续看那部电影。

画面中，病人的父亲正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不断地搓手，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头发略有发白，面色黝黑，显得很老实，但此刻十分焦虑不安。忽然，手术室里传来了医生和护士们的声音，显得紧张、忙碌、不安。他禁不住向手术室走去，趴在门前透过玻璃窗想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里面的声音又小了，他听不清，紧接着声音又没了。门忽然开了。他被吓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从里面走出了一位男医生，戴着口罩。医生把口罩摘下来，看着他，摇了摇头。他一下子扑到医生身上，抓扯着，声泪俱下。走廊里过来了两位保安，使劲把他从医生身上拉开。

医院外面正下着雨，街上车流穿行，路人都打着伞。他走进了雨里，沿着路边走，脸上都是雨水，身上都湿透了。他佝偻着背，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在一个红灯的十字路口，他没有停下来。一辆车在他右边猛然刹住，司机探出头来骂了一句。他好像没听到，继续走。他木然地上了公交，在车上始终望着窗外。公交车到站了，他也忘了下车。车门里冲进一个人，是他侄子，跑到他身边，喊了他一声。他转过脸来。眼睛已经红了，脸上还有很多雨水。

他侄子又带他打的回到医院。又有几个亲戚陆陆续续来到医院。他们在医院里闹了一番，最后被保安赶了出来。把他儿子的遗体取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当晚火化下葬。没有葬礼。早上六点十七分，他回到了家。屋子里空空荡荡，墙上贴了十几张奖状。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奖状。过了一会儿，他侄子来了，在他家里找了一张他儿子的证件照，要拿去办黑白照。

第二天，他还是要去家具厂上班。搬家具的时候险些砸到了脚，恰好被领导看见，训了一通。回来的路上，他买了些水果，还取回了他儿子的黑白照，到家后把它挂在了墙上。水果摆在了盘子里，放在照片下面。他又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削好后，他就把它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苹果的表面慢慢从青白色变成了淡黄色，又变成了深褐色。他侄子从外面进来，想安慰他几句，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又从盘里拿出了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开始削。这晚他彻夜未眠。

第三天早上，他很早就出了门，坐上公交到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后，他在附近的广场上转了一会儿，来回走，双手始终插在外套的兜里。最后，他叫住了一辆出租车，坐到了一个地铁站口。他买了票，安保人员并没有检查他身上。他在站台上来回走着。地铁到站了，里面人很多，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开始跟着地铁跑。地铁停下时，他来到了最后一节车厢前面。车门打开了，他握紧外套口袋里那把水果刀，眼睛盯着车厢里那个肩挎公文包、拉着扶手、戴着耳机、正在低头看电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