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爷爷的忌日,二十年前的这个日子,亲人们把他安葬在老家的黄土岗上。此时新麦刚刚打下来,他没吃上飘香的新麦走了。
爷爷的命很苦。1938年黄河在郑州花园口决口,家乡一片汪洋,他推着小车带着老奶奶去陕西逃荒,一路奔波逃命。最悲惨的是1942年,水、旱、蝗灾叠加,饿殍遍地,凡能吃的都吃光了,走不动的人就坐在地上等死,这次灾难他饿死几个弟弟。每每给我说到这些,爷爷眼睛总是布满血丝噙着泪水。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生过的特别节俭,节俭得几乎不可想像。他吃馍时,一只手拿馍另一只手在下面捧着,掉下的馍渣也要捡起来,他的这些习惯,一辈子也没改变。
给生产队喂牲口是最辛苦的累活,他连使带喂十八年,就连过大年也得守着生产队的十多头牲口。冬天牛屋暖和热闹,我爱和爷爷一起睡。我小时候很淘气,下雪天也不停地在外面疯跑,棉裤湿了半截子。爷爷总是在我睡下后,把我脱下来的棉裤,对着火堆翻过来正过去地烤干。十冬腊月,爷爷却踩着冰雪来来回回担水、拌料喂牲口。每次清淘草缸,总能淘出半斤八两的麦籽,拿回家喂鸡,当我家鸡子欢快地啄食时,这是喂牲口最大的额外收获。
爷爷一生从来没讲究过吃穿,把一分钱看的比磨盘都大,每次去赶集卖一些农副产品,赚的几个钱全装在口袋里,总是饿着肚子回来。他从不吸烟不喝酒,常说一句口头禅:十年不吸烟,能省一个大牛尖。就是靠着这样超额的付出和极度的节简,维持着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和家族的逐渐的兴旺。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爷爷给我的温暖让我至今难以忘怀。记得我八九岁时,爷爷带着我去吃喜宴,好客的主人端出来一小筐红鸡蛋,让我随便吃,我一连吃了四个。到了开饭时,又破例让我上大桌,桌上摆满肉菜,对我来讲那简直相当于现在海天盛筵,放开肚子吃。晚上睡到了半夜,发酵的食物再也存不到肚子里了,一阵狂吐。到了第二天早晨上学,妈妈说饿饿才能好过来,于是我放早自习后就索性不回家吃早饭了。到了半响,突然看到爷爷站在教室门口往里看,爷爷对老师说:我孙子早上没回家吃饭,我不放心来看看他。瞬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的脸越扬越高,泪一直盈满眼窝子,没想到爷爷这么爱我。
80年代末,我夫妇在郑州进修挣文凭,女儿偏偏在这个时候却不期而生。不得己,我只要好让爷爷来照顾刚满月的女儿,这对于一辈子只会喂牲口的六十多岁老人来讲,是多么大的难题啊!没想到爷爷会如此的心甘情愿,如此的体贴入微,女儿在他的照料下,活泼健康地成长。有次我放学回家,推门看见爷爷围着一个小煤炉子给女儿烤尿布,大冬天竟然被火炉烤的满头大汗,这让我突然间想起来给我烤棉裤的情形是多么相似。
小叔是爷爷的老生儿,对叔叔疼爱有加。叔叔去援藏,临走时爷爷拉住小叔的手迟迟不愿松开。中央电视台每天的天气预报过后,他就问我一句:拉萨是啥天气?叔叔调回周口时,爷爷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可是听说叔叔没房住,他马上要卖院里的树囤中的粮,要给儿子置办个家。
爷爷在80多岁时,患脑血栓病落下半身不遂后遗症,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小姑父披着大衣一夜跑几次帮他小解,耐烦的不得了。叔叔每年回老家陪他过春节,小姑夫纳闷的很,这几天爷爷睡的很安稳,从不半夜起解。小叔走后,姑夫问爷爷:“大,你孩在家你时,一声也不喊。你孩一走,为啥半夜老喊我起来侍候你?”爷爷倒也实在,说:“看你说哩,半夜里那么冷,要是让他冻着了咋办!“我听小姑夫绘声绘色说这事时,让我哈哈哈地大笑,但笑着笑着哭了,这就是爷爷,他知道给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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