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初的时候,秋招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投了多少份简历,为了方便整理,我还专门建了一个文件夹。大多数简历都石沉大海再无下文,它们静静地躺在文件夹里再无呼吸,尤其是我2018年最后一个面试落选之后,这个文件夹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但我也不会把它删除,并不是因为侥幸心理,只是猜想以后大概会用到,而它就如同一座公墓,伫立在电脑桌面密密麻麻的快捷方式、文件夹和论文PDF中,无人问津。
说实话,要不是今天写到这篇文章,我可能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文件夹,照理说新年伊始,也应当去扫扫墓,给它们上几支香。其实距离上一个面试连一个月都不到,秋招就好像已经从未出现在我生命中了。关注的求职公众号已经开始发布春招的消息,它们从七月份就每天孜孜不倦地用各类“歹毒”的文章催动我的焦虑,即便没有点进去细看文章内容,光是标题就已经可以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立刻跟领导请假回学校打开秋招时间表投他个百八十份。
12月初的时候,身边许多人也都已经得到了满意的offer,那些求职群也渐渐冷清下来,夏天买的秋招指导课也躺在浏览器工具栏里羞赧得默不作声。预答辩的临近让我能够暂缓实习和求职事务,那颗时时绷紧的心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回看这半年来看似井井有条下的一团乱麻,顿生无力之感。
恰好那时在杭州的闺蜜给我打来电话,她在和别人的聊天中想到我,便想给我一些求职上的建议。两个人啰啰嗦嗦谈了半天,虽没有得出什么实质性结果,却催动我再一次启程前往杭州。其实之前就有去杭州的打算,几个月来的劳累让我想要短暂得放松一下,或者说逃避惨痛的现实,只是因为月底的预答辩临近所以犹豫不决。挂完电话我便火速定好高铁票和旅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成为我唯一的期盼。
杭州去过很多次,之前的文章里也总说到这个城市,2018年去了三次杭州,年初去看雪,年中和闺蜜们相聚,年末逃离现实。来过那么多次,却都是在西湖边晃荡,从未真正接触过西湖。和闺蜜在西湖边悠哉悠哉地走着,天气晴好,风景早已看惯,看着西湖里来来往往的游船,两人立刻决定去租船。
第一次来杭州那时,也想过要乘船去三潭映月看一看,那是刻在一元纸币里的风景,小学时第一次拿到,心里便默念它的名字。结果一看游船的价目表,不用摸摸钱包也明白自己付不起,之后几次也没有再考虑过。和闺蜜说起这件事,两个人还是觉得肉疼,便去租了物美价廉的手摇船,两人穿好救身衣便笨拙地荡起双桨。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西湖,船橹斜着插入水中,再往后拉,水花在船边溅起。我们两个新手不断尝试各种方法让船不再原地打转,闺蜜使劲回忆着上次划船时同事的手法,先是把桨撑在一边不动,我在后面划;再是我们两个人在船的不同侧划动。我绞尽脑汁从初中物理学到的流体压强中获取灵感,“水的流速越快,压强越小”,俨然一副物理学家口吻,其实高中物理常常不及格。
摇橹人轻划着游船在半个小时的严谨实验以后,我们终于找到了控制方向的方法,两个人轮流划动,小船渐渐驶远,岸边的残荷慢慢缩小,身边的游船慢慢变少。冬日里少见的温暖天气愈加催促我们脱掉外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偶有其他的手摇船不知不觉中就来到我们面前,两船的人手忙脚乱试着改变方向,最后都免不了要来一次亲密接触。还有那些有专业工作人员摇橹的船,载着情侣或是一家人,谈笑着或沉默着,看着我们吃力地划桨,悠闲地掠过我们身边。摇橹人技术高超,总能在片刻间就改变方向,他们站起来,紧抓桨尾伸展手臂用力拉几下,游船便在湖面漂亮地转向,轻飘飘驶离。
在船上,两个人都后悔没有买点零食,上船前还都说好当船划到湖当中时要停下船桨,就悠闲地坐在船里任它随波逐流。这让我想到电影《蝉时雨》的片尾,在经历过生离死别和政事动荡后,文四郎再次遇见阿福,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是之前暧昧的青梅竹马。片尾音乐响起,载着文四郎的那篷船摇曳在河上,波光粼粼。可真上了船以后,我就只顾着往前划,划动船桨给我一种莫名地爽快感,划到离岸很远的地方时闺蜜问我准备划到哪里,我指着远处:
“我想划到那座小岛那里”
那座小岛看起来离得并不远,好像稍微努力划几下就能到达。
“疯了吧你,那么远,我可是昨天刚上了四节课的人,明天还要给学生补课,你要累死我啊?”
其实它离我很远,我明白,像小时候感觉并不宽的河两岸,穿着游泳圈扑腾了半天只游了三分之一。一层薄雾让小岛看起来有些朦胧,我们揉了揉肩膀和手腕,唱着《千年等一回》调转船头回港。
薄雾中的那座小岛其实第一次来杭州的时候就知道湘湖,一号线的底站,不过那时还没开通。所以每次从杭州回来时都会惦记起它,杭州的另一片湖,有一天一定要去看一看。也在网上搜索过它,听说它比西湖大得多,又因为远离市中心,十分静谧。第二天闺蜜还有工作,晚起的我吃完午饭就向湘湖出发了。地铁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节车厢只剩下三五人,刚一到站我就快步走出去,去往向往许久的湘湖。乘着扶梯往上,看见几个人面露难色地站在出站口,耳边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哎呀,下雨了!
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的,说是阴天不会下雨的啊,又嫌带伞行李会太重,这下可好。雨什么时候会停呢?我打开手机,整个下午都有雨。可是来都来了,我开始精打细算,路上花了大约40分钟,现在回去也没事干不能逛西湖只能找个商场消磨下午,可是闺蜜又不在,而且我本身也不怎么喜欢逛商场。回去的票买的是晚上八点多的,现在才中午十二点多。在扶梯旁纠结了大概有15分钟,期间有对夫妻撑着伞进了站,有位母亲开着电瓶车送儿子进了地铁,有个整理衣服整理了很久的小姑娘掏出伞离开了。我安慰自己一直以来对淋雨也不怎么介意,地图显示到湘湖也就一千多米,以自己的脚程走路应该也不用多久。我来到雨里试着感受一下雨的大小,还行,没想象的那么大嘛,衣服是防水的,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总是要发生在我身上,刚出站时雨还不算大,走了大概五分钟雨就越下越大,我的防水夹克也被淋湿。这还不算遭,往前走才发现根本不可能走到湘湖,一坐山峦横亘在马路上,隧道乌黑吞没来往的车辆。我只能站在红绿灯下看着对面同样窘迫的两个男生,等漫长的红灯转绿。好在刚刚在地图上看到附近还有宋城乐园和复兴寺,宋城乐园一片冷清,年纪大了对乐园也没什么兴趣了,倒是这复兴寺让我想要进去瞧一瞧。
佛寺对我总是有一种隐隐的吸引力,如果在地图上看到有寺庙,总会想要过去一探究竟。2018年五月就专程去釜托寺呆了两天;2017年去贵阳见老同学也逛了大兴国寺和弘福寺,还买了一张小卡片,现在还藏在我的书包夹层里。杭州灵隐寺景区的一众寺庙,也都个个参拜了;上海的玉佛寺、静安寺自然也没落下。
在门口擦干身上的雨水,便走进了复兴寺,一对父子刚刚离开,一位老奶奶守着香火铺,在狭长的廊檐下来回踱步,念念有词。这是一座稍欠修缮的寺庙,大门口墙上的红漆有些许斑驳,门口左边的矮楼是多年前农村常见的那种,瓦片屋顶,仅有一层。正对矮楼的是两座略高的楼房,虽然修饰已经褪色,却仍可想见当初的华丽。高矮楼房中间的广场上竖着一座烛台和一座香炉,广场右端是供有地藏王菩萨的小殿,还有一条通往寺庙更里面的小巷,小巷的墙上贴着六道轮回图,让我驻足观赏许久。
色彩斑斓的热水壶们。“喝杯热水吧。”在这座寺庙里踱步,总让我想起多年前故乡那座寺庙,它也是如此,垣墙上画着风雨荡涤的痕迹。长长的阶梯沿着山峦一路向上,每到临近庙会时,村里便热闹起来,放学回家做作业总能听到住在前排的老爷爷练习吹唢呐。其实吹得并不好,却让年幼的我无比喜悦,在心里掰着手指盼庙会到来。外公是庙会时的一把好手,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一双手气力十足,鼓槌挥舞传到几里外的我耳里。今年外公已经90岁了,那只牛皮大鼓已多年未响,颓然驻留在寺庙的小屋中。故乡那座寺庙已几度修葺一新,名字也从太师庙变成了崇明寺,记忆里的大雄宝殿只剩下两座小屋的砖瓦。
我猜复兴寺也是如此,最初大概也就只有门口那几座楼房,后来才渐渐建起小巷后的大殿和宝塔。寺里的物什还留着老一辈人的习惯,比如随处可见的热水壶和方桌,常常是供来寺庙的人倒水喝的,若是过年时分,寺里的人还会为你倒上一杯红糖水,寄托新年的祝福。
雨还在下着,一众游客打破了寺庙里的寂静,他们在两座楼房中间的回廊里坐下歇息谈天,其中几个人在几个大殿中穿梭,探头探脑。庙里的师傅穿着灰色的衫褂坐在他们间,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热水。师傅双目微闭看着面前的地面,游客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不时望一望外面的雨势。我站在不远处的门槛外瞧着师傅,墙壁遮住他的后背,雨水顺着飞檐滴沥沥落下。
宝塔前大殿后堆着许多老旧的桌子在拜完观音后,我看到蒲团前的桌上放着签筒,犹豫片刻便拿起,一边想着接下来的面试会如何一边摇动着。2018年最后一个面试,是我最想去的公司之一,层层筛选终于临近最后的考验。其实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摇签时脑子里也不敢多想,却又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呢?也许我就真的通过了Selection Day在终面中相谈甚欢一举拿下offer呢?
啪嗒一声,灵签落地,我赶忙拿起。
“愁眉思虑暂时开,启出云霄喜自来;
宛如粪土中藏玉,良工荐举出尘埃。”
看这大意应该不错呀,又赶紧掏出手机上网查看,“拨云见日,君子出线。贵人荐举,苦恼摆开。”心中不禁窃喜,赶紧把这好消息通知给闺蜜。连日来心中的乌云终于消散了些,漫步在寺庙中跟着广播轻哼着佛歌,终于收获短暂的平静。等到参拜完所有菩萨,雨也终于停下,已是下午两点多,便准备回去。
若问求职:找不到工作,因为当前有个小障碍,只要把这个小障碍排除,那找工作就顺遂了。你本身潜藏着专艺技能或优点,这需要有眼光的人方才荐赏你,所以,把自己的长处在求职时展现出来,可以助你找到工作。
事实并不如诗中说的那么美丽,面试最后也成了到此一游。如同藏在心中许久的湘湖,地铁站台上有它,你看,一号线底站;百度地图里也标着它,你瞧,那一片蓝色的图案;迎面而来的405路公交车上有它,你抬眼,它就从你眼前飞逝。雨停了,身上的衣服也干了,你看着身边公交站台上密密麻麻的湘湖,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在它停留的短暂间隙里,你一再确认它是否能到湘湖。你给接连到来的405路、431路行过注目礼,公交站台上标注的景点名字你也牢记。
你为何要站在公交站台下呢?如果嫌不够时间看湘湖,你大可径直错过它走向地铁站;你为何不上车呢?公交司机的眼神都在问你,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手机,却未曾踏出那一步。你从未想过,原来湘湖不是从地铁站出来就可到达,你也未曾预料,一场大雨淋湿你过去不怕淋雨的倔强。
层层叠叠的竹叶下,佛忽隐忽现,却从未改变过。隧道那一边会是什么样呢?公交站台下的你,是爱斯特拉冈,是弗拉基米尔,是想要到灯塔去的詹姆斯,是眺望绿光的盖茨比。那一刻你未曾到达湘湖,便再也到不了湘湖了。
我亲爱的伊卡洛斯啊,你并非神祇的后裔,你没有赫尔墨斯之靴助你飞翔,阿波罗也不曾眷顾你,雅典娜也未曾看过你。你挥动蜡做的翅膀,连冬至时分最微弱的阳光都无法抵挡。
烛泪飞溅,这一刻你终于坠入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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