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过一个女儿

序：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所以我特想有个贴心的女儿，做过两次荒唐要女儿的梦。如今想起来倒另有一些思考，不知战友们读了这两个短篇会有怎样的感受？

二十多年前，我捡过一个女儿。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在病房值班。清洁工跑来说，医院门口有个被遗弃的女婴在哭。我们医院有个结婚十年不孕的护士，大概这个婴儿是送给她的。

女婴已有四个月，胖胖的，脸蛋红扑扑，挺健康，已经哭的眼泪鼻涕糊满脸。那个护士不会哄孩子，抱了一会嫌她又脏又闹，扔在长椅上不再要她。我跑过去心疼地抱在怀里。

女婴很聪明，眼睛看着我，一边哭一边呜呜地和我述说着什么。我知道她一定又饿又渴，赶紧喂她水喝，一边和她呵呵地说话。

我已经有个儿子，很想要个女儿，但那时独子政策严厉到几近残酷。于是，我抱着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儿，舍不得把她再丢弃。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几个小时，孩子早饿了，没人要她，我就抱她回家。

没想到丈夫也很喜欢这个女儿，马上跑出去买来奶粉和奶瓶。女儿开始不会吸吮奶瓶，但饥饿使她很快就适应了。

起初我还怕夜里孩子哭闹会吵到丈夫，会嫌弃她。没想到他抱着这个捡来的女儿主动地向我表态：“我们要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把她当小狗一样扔掉了。没关系，我们养了。我睡地铺，我不怕吵，你放心吧。”

第二天，丈夫出去给孩子办户口，一边给天津的奶奶打电话，请求奶奶来帮助我们。

女儿已经和我们很熟悉，吃着奶还会看电视，夜里睡得很好，把尿也很爽，空下来就和我呜呜地说话，一逗她就笑。

我们整天围着女儿转，冷落了儿子。儿子说：“妈妈，你原来每天给我准备好早餐，可现在你不管我了，我不要妹妹。”

我连忙向儿子道歉，这几天是疏忽儿子了。我让儿子也抱抱妹妹，我希望他们兄妹和睦。

那几天，不断有陌生人来敲门，小地方有点事就传开去，知道我捡个女孩，又有儿子，就向我讨要这个女儿，我一概拒绝。

有个老头拿着二千元说把孩子卖给他。我一听就生气，丈夫更生气，粗嗓门喊了一声：“我们不卖孩子！”咣地一下就把门关上。

但是，压力不断增加。首先户口报不上，说我们有孩子，不能再收养孩子。天津的奶奶也不来。我常常要上夜班，丈夫也常出差，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单位的同事都劝我把孩子送掉。

这时，已经是第六天。

那天一大早，女儿的亲娘打听到我，在医院门口哭着等我。我问她 为什么扔掉孩子。她说是男人背着她扔掉的，因为已经有个女儿，想再生个男孩，罚款太重承担不起。

女人胸前胀鼓鼓，身材挺好，身上也收拾得干净，低着头只是哭。

我说：“孩子可以还给你，但你能保证她爸不再扔掉她吗？”女人摇摇头。

我想了想又问她：“男人打你吗？”

女人点点头。

我这才知道这个母亲没有经济地位，她是无奈无辜很可怜的一个女人。

我与她商量：“我恐怕也养不下去，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你说行吗？”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阿姨，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孩子就托给你了。”说完她哭着跑走了。

后来，同事们介绍了好几个要孩子的家庭，我选了一对住在本地城镇的夫妻 ( 那时舟山还是城镇 )。女的已近四十，不会生育，是教师。男的是某局的干部。抱走孩子时男人很感激，说以后当亲戚走，我信了。

后来，我去看过一回这个女儿。女儿瘦了，长大了，神情有些变异，一个保姆带着她。女教师原来不爱说话，变爱说话了，气色也好了，她高兴地说：“孩子就认我，一进门就扑到我怀里。”她热情地招呼我。

但那个男干部却冷着脸不搭理我。我体谅他，大概是怕我影响他们的家庭，但凡这样领养孩子的家庭都不愿让外界知道孩子的秘密。于是，我再没去打扰他们。

后来，听说他们搬了家，再没有联系。

现在这个只养了几天的女儿，也有近三十岁了，不知她们现在好吗？不知她的亲娘在哪里？保佑她们都好！

二： 差点又领养一个女儿

几年后出差在宁波，傍晚我在附近公园散步。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走过来讨钱，当时我没有零钱，她就一直跟着我。

我看她身上挺干净，一副无知茫然的表情，不像那种长久乞讨、油滑又赖皮的孩子。我好奇地问她：“你几岁了？想读书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九岁了，喜欢读书，爸爸没钱。”

“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姐姐，有妹妹。”

我想大概又是那种为了生儿子却多生了女儿的家庭，我忍不住又做起女儿梦：“你做我女儿吧，我让你读书。”

她想了想说：“得问问我爸爸。”

“你爸爸在哪里？”我奇怪地问。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大树。

我望着大树发呆，心想还有爸爸躲着让女儿乞讨的事。一会儿，从大树后面犹犹豫豫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嗮的黝黑，挺壮实，看上去也挺憨厚，嘿嘿地傻笑着。

原来这个男人生了三个女儿，眼前这个是老二。现在城里富了，村里尽有人带孩子出来乞讨，一天能讨不少钱。他禁不住诱惑，刚带孩子出来没几天，不放心让女儿一个人乞讨，就跟在后面。

“可是，这样让孩子乞讨，会毁了她的。”我说。

男人说：“是不好，我们只讨几天就回去，现在农闲没活就出来讨几天。”

我说：“你那么多女儿，把她给我吧，我让她读书。”

男人挺高兴，但是又为难地说要和她妈妈商量一下。他们租住在郊外，明天早上还在这个公园里见面，再给我答复。

第二天早上，我买了一些零食和几本儿童画册，还有一套粉红色的 连衣裙，美滋滋地去往公园。心想 给女儿洗个澡，换上新衣服，领个小公主回家，多美呀！

我与男人和女孩如约见面，我把礼物交给女孩说：“以后我们不讨钱了 ，好好读书去，我没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女孩面露喜色，但也留恋父亲 ，倚在父亲身边望着我。

男人说：“我看你不是个坏人，女儿给你，我也放心。只是还要和她爷爷奶奶说一下。我先带女儿回乡下，见见家人 ，然后再送给你。“

男人顿了顿又说：”我把地址给你，你可以来领。你把地址也给我，我送她到你家也可以。”男人读过几年书，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

是啊，我怎能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女儿领走呢。于是，我给了他地址，又给了他几十元钱，我们分手。

回到家，把这事和丈夫一讲，这回丈夫不答应了，他说：“这么大孩子养不亲了。”

单位同事也都阻拦我说：“现在没有户口的孩子读书，首先要交几千元的入读费，你供得起吗？”

这时乡下来信说：“爷爷奶奶也同意了，以后我们做亲戚。是你来带孩子，还是我送来？”

我害怕了，我确实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工薪阶级，不是暴发户，哪来那么多钱供养一个没有户口的孩子。

我只好回信说明，婉言谢绝。领养女儿的梦就此破灭，从此再不敢想要女儿。

后记：中国这样贫穷的儿童很多，从小受不到良好的教育，长大只能当廉价的劳力。而且法治节目里犯罪的青少年多是这样的出身，实在为他们惋惜。

捡过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