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悼念父母,有许多话想和弟说。
其实这些话一直哽咽在喉,早就想说,只是觉得弟有些方面好像与姐相去甚远,使姐难以开口。但今天要一吐为快,哪怕弟还是不能理解,姐也要说出来。我们已经是老年,趁思维还正常,把闷在肚子里想说的的话都倒出来,姐不想带着遗憾走人。
弟弟从小是外婆一手带大,对弟弟来说,外婆比母亲还亲。母亲对弟是有愧疚。母亲年轻失夫,外婆也是把她娇生惯养,当母亲一个人面对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时,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依靠外婆,把只有八个月大的你托付给外婆抚养。
母亲对你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爱。她后来被逼改嫁,又有了孩子,生活贫困,环境压抑,她无法把心思都放在我们身上。而且我感觉母亲是失望了,她也觉得我们这三个狗崽子不被这个社会接纳,我们的将来没有希望,她完全被这个社会的政治掌控,她无能为力。
但母亲不是坏人,父亲也不是坏人,如果一个孩子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好,甚至是坏人,那是多麽悲哀的事情!
而当时的社会恰恰在教育人们仇恨一切,打倒一切,师道尊严,父母亲情,伦理道德,夫妻恩爱统统被抛弃,唯一的伟大是个人崇拜,人人一本小红书,知识科学理智统统靠边站 。
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它的局限性,不能把一个人神化 。
同样母爱的伟大,也有她的局限性,有时母亲也会糊涂,也会偏颇。 弟弟好学,好钻研,常熬夜。那时住在毛竹棚屋里经济拮据,母亲指望刚刚长大的儿子能帮她一把。可是弟虽然能修理电灯钟表、半导体、缝纫机等,但弟从不收人家的钱。只要有人上门请求,不管认识不认识,总是高高兴兴地帮助人家。以致弟弟去了黑龙江插队,还有人摸上门来寻求帮助。甚至有个老奶奶捧着一兜鸡蛋来谢弟弟。听说弟去了黑龙江,竟然抹着眼泪哭起来。弟是好人,这种善良是天生具有,是骨子里流淌的血的基因,姐和弟一样。
母亲曾经有一次因弟熬夜费电打了弟一巴掌。姐忘不了那一夜,母亲哭诉她的苦,弟也哭了,一家人悲悲哀哀。
母亲是个弱女子,受了那么多的打击,她实在扛不下去而失控。弟是个孝子,当母亲晚年生病时,弟一次次寄钱,一次次来探望,弟跪在地上把一大堆吃食补品一件件掏出来放到母亲身边。
弟给母亲买来电视机装好,买来电热毯铺好。弟一遍一遍地说儿子在外地,无法孝敬母亲、、、姐都看在眼里,弟是个好人。
姐与弟从小分多聚少,和弟 一起在外婆家几年后,姐被母亲带去北方上学,再见面时姐弟已经陌生。相熟后姐与弟又分离,去乡下上中学。中学毕业后,接着就是弟去了黑龙江插队。第二年姐去了内蒙兵团。这一分手从此各自天涯,再见面只是匆匆几日又分手,屈指可数。但姐弟一直是相互牵挂,姐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有和亲弟一起去黑龙江,没有尽到姐的责任,此生难弥补。但亲弟一直挂在姐的心里。
可是,怎会想到,聪明的弟也会糊涂,竟然糊涂到今天还蒙在被洗脑的混沌世界里醒不过来。还陷在个人崇拜的泥浆里不能自拔,还信奉什么天大地大不如d的恩情大,什么爹亲娘亲不如毛亲的魔咒里。甚至一听到有人抨击毛就会大怒,拍案而起,愤然抗击。这就是焚书坑儒,教育歪曲,媒体虚假封闭的毒害。
但是,再焚书坑儒,还是无法灭绝人性的复苏!姐终于在三十而立时清醒了,那是多麽痛苦的事情。三十年啊,我活在混沌世界,辨不清方向,分不清黑白,甚至觉得父母是罪恶,自己也是罪恶。不是的!父母善良,我们姐弟也都是善良之人。
是的,弟要脱胎换骨,拼命改造自己,在黑龙江最困苦的乡僻受冻挨饿,几年不回家,把自己一腔热血献给党,还娶了贫农出身的媳妇。弟妹是公社广播站的广播员,是公社书记的女儿,她们 一家子都是干部,在弟妹的帮助和鼓励下,弟写血书入了党 , 弟要 融入到所谓的贫下中农革命队伍里去。后又写血书上大学,并发誓毕业后还回到马延,弟确实又回到马延,并且还办了一个电子元件厂,不要命地为当地奉献自己的一切。
弟弟爱好专研科技书籍,轻文科,读书有局限,不爱和人交往,独来独往。
弟弟一直埋头工作,自学科技,搞了好几个专利。就是不懂赚钱,专利让人家骗走。评职称时同事说你年轻,把机会让给我吧,弟就拱手相让,不去计较。连弟妹都气得说:“要是你弟知道钱好,早就发大财了。”
单位里尔虞我诈,弟不会周旋,几次被人算计。于是,一气之下,弟辞职不干,到杭州给人家打工。
弟能钻研,到一个地方就把自己的创新和技术全盘托出,老板开始聘用弟时,说给房子给高薪。等弟干的差不多了,就冷淡弟,答应的条件一样不兑现。于是弟扭头走人,换个新地方继续给人打工,还觉得自己不愁没人聘用。弟妹气得直说你傻。
就这样,弟在杭州转换了几个地方打工,却没有得到一套房子,等弟妹退休来到杭州,只好一起住出租房。弟妹气得直埋怨。再看人家都过得比自己好,如今贫富差距那么大,社会风气败落,食品都不安全,就说还不如从前好 。从前人人平等,住的是一样的房子,看病不用花钱。于是弟弟也是一样口径 ,还是以前好。
弟到如今只有一份黑龙江的二千多元的退休工资,还是弟妹找人在黑龙江补办的,否则连这份退休金都没有。弟真是个书呆子啊。这倒和姐一样,姐也是,不会溜须拍马,就是循规蹈矩地工作,下岗,拿一份企退工资。
可是姐爱好文学,对启迪心灵,剖解社会这方面的书读得多。姐走南闯北,又一直生活在大集体里。姐接触的社会事实,让姐慢慢醒悟许多。可是如今姐如果谈到文革害死那么多无辜精英,谈到三年灾荒饿死上千万百姓、、、弟妹说那都是瞎编,于是弟也说那都是谣言。弟妹和弟的心中偶像神圣不可侵犯。
是的,文革时弟还小,没参加派斗,躲在家里看一些捡来的旧科技书,学着搞各种修理,文革的惨烈几乎没看到。三年灾荒时,因为舟山气候好又靠海,有一些小鱼小虾果腹,没有像大陆百姓那样饥馑饿死人。外婆又特别照顾弟弟,所以弟说饿死人是谣言。
所以弟至今还是个人崇拜的追随者。每当谈及这个问题,弟就生气,说姐被洗脑了,说姐已经不正常,甚至要拉黑姐姐。难道弟真的永远无法醒悟?每想到这点姐痛心又无奈。弟虽然与姐一直亲缘未断,但姐知道弟与姐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鸿沟何日才能消除?
母亲无辜被抓去教养,在文革时又被批斗,弟在外婆身边没看到也无感觉。可这不是我们彻骨的痛吗?难道是母亲应该承受的吗?
现在的社会人心涣散,思潮杂乱,甚至派对抗衡,可是这种现象出现在我们姐弟身上,真是大悲哀!
不知弟还记得母亲住在养老院时,你远道而来探望母亲。大姐带着她的几个孩子也来到养老院,在三代人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大姐痛哭流涕地控诉母亲的不是。她把社会给她造成的伤害都怪罪于母亲,好像在开母亲的批斗会。母亲含着眼泪默默地听着,没有一句分辨,她说不清啊。
这一情景刀刻一样留在我的心上。大姐很小就在码头搬砖头挣钱,受的教育太少,思考问题有局限。她不懂得“天下无不是父母”。
母亲住在养老院,你走后,大姐闹了又闹,直到把母亲闹回家。后来母亲绝食身亡。所以我无法原谅大姐,我不恨她,但我与她没有共同语言。
难道弟也要和姐划清界限,分道扬镳吗?
清明到来,难免不缅怀父母,引起这些伤痛泛滥。不说了。
愿父母的灵魂安息!
愿弟早日醒悟!
愿我们姐弟同心同德!
不要让姐再有彻骨的疼痛。
20170402
清明写给弟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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