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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入初三时,学校要对我们这届六个班的学生重新分班,原一、二、三班的学生,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后,不打算继续升学的被分入(一)班,打算继续升学的学生被分入(二)班;原四、五、六班依照相同的规则分成(三)班和(四)班。
重分后的(一)班和(三)班的学生,一年后就会步入社会,能否继续升学,看的不只是成绩,而是学生家长经过多方面的权衡后所做的决定。他们中有些学生的成绩挺不错,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向爸妈再争取下。那时候我以为只要在爸妈面前哭闹一场,爸妈就什么事情都会妥协。相对于他们而言,我无疑是幸运的,尽管我的成绩非常差,但爸妈依然希望我能继续读高中,甚至大学。其实,我也想让自己的成绩像杨婷一样优秀,想让爸妈也可以为我感到骄傲。
无论如何,重新分班后,我和杨婷又在同一个班了,我们俩之前的游戏又可以继续了。
初三这年,学校对(二)班和(四)班进行封闭式教学,开学那天,我仗着离学校近,一直在家拖到吃完晚饭才去学校。(二)班和(四)班的女生宿舍共三间,排成一排,两边分别是各自班级的宿舍,中间是两个班的混合宿舍。因为我到的太晚,就只剩混合宿舍靠窗的上铺还有两个空铺,两个空铺挨着,我瞧了瞧空铺周围床铺上的学生,没有熟识的,于是有些失落地将被褥随意扔了上去,这时,我看见杨婷抱着被褥从通铺的另一头跑了过来,我仰头看她,她把被褥丢到空铺,张牙舞爪地朝我扮狮子,我笑了起来,她总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扮狮子吓唬她,可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游戏一旦开始,那么我就一定会被杨婷看到,只是没有料到这次会这么早,我们之间立刻恢复了好朋友的默契。
那天晚上,学生们差不多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住进这间容纳了二十多人的宿舍里。我感到自己被窥视,同时我也被动的窥视着别人,整个宿舍充满了这种别扭的感觉。熄灯后,两个女老师过来催促大家赶快上床睡觉。或许就是那一刻,借着从窗帘缝隙洒进来的微光,所有人默默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既然未来要在这间宿舍一起生活一年,不如此刻大家就一起撕掉那令人不适的羞耻感吧!
我和杨婷换上睡衣,手拉手,躺在床上小声聊起了小时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多数都是她讲,我听,讲到好玩的地方时,我们就捂嘴笑上一会儿,就像小时候藏在雨伞下讲故事,也是她讲,我听,那些从她口中讲出来的故事似乎十分有趣,我们经常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渐渐安静下来,蛐蛐的叫声和沉沉的呼吸声共同演奏成一首夏日夜曲。杨婷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断断续续——
“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他们把小猴子逼到了女厕所,我们以为小猴子会躲在女厕所哭,谁知道……她躲在厕所……蹦跳着……和外面那伙学生们吵……后来……后来……”
我拉着杨婷的手晃了晃,杨婷迷迷糊糊地继续讲:“小猴子………吵架,后……来……”
杨婷太困了,于是我接着讲起来,“小猴子躲在女厕所和外边欺负她的学生们吵架,我们为了看热闹,也和小猴子一起待在厕所,直到上课铃响,厕所离教室有些远,等我们三个跑到教室时,其他同学已经把听写本拿了出来,老师盯着我们,幸灾乐祸地说,’正好!你们三个不用回座位了,就在黑板上写吧!’。从那天起,小猴子就开始跟着我们,而且只要我们稍微表现得不想带她玩,她就开始蹦跳,像只小猴子,所以我们私下里才叫她小猴子。后来……”
我扭过头看杨婷,她已经睡熟了,我以前还幻想过我们是邻居,在夏日的傍晚,一起手拉手跑到房顶上纳凉,采树叶,或是躺着看星星。所以,我今晚能和杨婷待在一起很开心,比我表现出来的还要开心。
小猴子的故事差不多已经讲完了,在小猴子担心我们会甩掉她时,那个学期也接近了尾声。
小猴子其实挺可怜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经常有同学欺负她,追着她喊“没妈的孩子!”我和杨婷虽然没有像那群坏孩子一样欺负她,却也没有为此同情过小猴子,之所以那天和小猴子一起呆在厕所,是因为我们以为小猴子会哭,实际上我们只是为了看热闹。
第二天,老师要为新班排座位,学生们站在教室外面排队,我拉着杨婷忐忑地排在她后边,我想和她同桌,但我不知道她的想法,而且我的个子已经高出她半头了,我担心老师让我往后站。
新教室的桌椅不够,老师又安排俩男生搬来一张桌子,却迟迟没定下来要放在哪里,因为教室的桌椅已经满了,很难再挤得下了,这时有同学提议,把桌子放在前门口靠墙的位置。但是那个位置几乎和讲桌平行,老师有些犹豫,这时杨婷忽然举手说道:“李老师,我和郑佳瑶申请坐那里”。老师没有反对,只是不太放心地叮嘱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你俩坐在这里必须得好好学习”。
听到老师说可以,我和杨婷激动地抱在一起跳了起来。
上午的课结束后,同学们纷纷冲向食堂打饭,我和杨婷都是慢性子,等我们取了饭盆晃悠到食堂时,打饭的窗口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于是我们拿着饭盆去校园里溜达了几圈后,才又回到食堂打饭,那会儿其他同学已经快吃完了。
我们端着打好的饭并没有回宿舍吃,而是在教室门前的杨树阴里选了块地儿吃起来。我看杨婷也很开心,我想她或许也很享受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吧。这样想着,吃着饭的嘴角已经扬上了天,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距离我们越来越近的喊声。
直到一群吃完饭回来的男生把我们围起来,一边敲着饭盆一边喊:“石虎!石虎!石虎!……”忽然被这群讨厌的男生搅了吃饭的兴致,我心里有些不痛快。
就在我还没想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朝我们喊石虎的名字时,这群男生看着正在吃饭的我们,忽然又起了新的兴致,他们把“虎”字去掉了,变成:“石,石,石,屎,屎,屎……”,而且越喊越起劲,眼睛放着光,张着大嘴,像一群怪物。
这群怪物的喊声中隐约还掺杂着阵阵的求饶的声音,我知道求饶的男生正是石虎,我很生气,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喊石虎,也不想知道石虎为什么求饶。
紧接着,杨婷跑了,我瞥见了她眼睛里的亮光,石虎追了上去。我希望杨婷跑回了宿舍,男生不允许靠近女生宿舍,诅咒石虎被石头绊倒……
那群怪物还在笑,是捉弄人得逞后那种得意的笑,我收起饭盆站起来,用眼睛扫视着这群怪物,最后目光停在了宋晨铭身上,他的喊声最大,笑声也最大。我想起葛倩上学期八卦说石虎在追杨婷,我不信,明明杨悦叫的那声姐夫还在我耳边回荡,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打量着宋晨铭,寻不到一丝线索,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使出最大的力气吼道:林越、宋睿轩、周晖、郑小意,我警告你们,以后不许欺负杨婷!那群男生中我只认识这四个,因为其他男生都是刚从(一)班和(三)班合进来的。吼完之后,我便转身往宿舍走去,而就在我的身后,传来一阵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我在宿舍没看到杨婷,教室也没找到,我想可能我并没有真的想找到她,因为我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万一,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婷,我忽然觉得我只想和杨婷一起玩小时候的游戏,只想我们都停留在小时候。
杨婷再次出现时,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笑容,我舒了口气,我俩默契地谁也不谈中午的事。我贪婪地享受着和杨婷一起的时光,把宋晨铭和石虎抛在了脑后。我们抓蚂蚱养,坐在杨树下讲故事,趴在地上玩蚂蚁,捡树叶玩……其他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玩这些,这都是我们小时候没玩够的游戏。
杨婷长着一张娃娃脸,两个小酒窝,特别可爱,小时候我脑袋里想的全是这张脸,时常用食指按自己的脸蛋,试图按出她的那对酒窝。在我眼中,她就像星星一样闪耀,我不知道在宋晨铭和石虎的眼中杨婷是否也如这般的耀眼。如果我是一个男生,我想我一定会娶她,我们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快乐下去,当我这样想时,我会莫名其妙地不敢看她。
我很珍惜和杨婷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是对我童年的补偿。但我开始变得焦虑起来,因为我的生理期快要到了。前面两次都是在手忙脚乱中过去的,第一次在一年前,因为体育老师已经给大家上过生理课,所以我并没有怀疑自己得绝症,只是把脏衣服藏起来,天黑后才悄悄拿出来洗,不过还是被奶奶发现了。第二次是在上个月,和第一次中间大概隔了一年,中间妈妈带我看过一次医生,假如那时候我知道不来例假意味着什么,那我肯定每日都要为自己担忧了。上个月那次,我梦见自己的房间里有一个中年男人,身材中等偏胖,头发很油腻,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知道那张脸上坑坑洼洼反着光,房间的门被上了锁,梦中我隐约知道这是家人蓄谋已久的安排,虽然不清楚新婚夫妇洞房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被这个人玷污了。早上醒来时,我被吓坏了,被褥上到处都是经血,像是那个梦留下来的痕迹,丑陋无比,妈妈不停地埋怨,我有种深深地罪恶感。这次是第三次,黎明前我忽然醒来,隐约觉得肚子涨疼,起身小心检查完被褥,便拿了卫生用品,捏着脚出了宿舍。厕所在操场边上,天还没亮,校园里一个人也看不到,我走的很快,不敢回头。例假似乎代表着羞耻和罪恶,我不想让它出现在我和杨婷的世界里。然而在回宿舍的路上,我还是撞见了杨婷,并看见了她匆忙背到身后的手,我们互相打过招呼,便迫不及待地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初三的第一次月考杨婷考砸了,自习课上各科老师轮流找她谈话,我坐在教室,内心忐忑不安,犹如做错事的小孩般低垂着头,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忍不住去想老师和杨婷的谈话内容,老师肯定认为是我拖了杨婷后腿,肯定会提出让杨婷换同桌,我越想越无地自容。于是,等杨婷回到教室,在她开口说话前,我先提出了让她换座位的事情,我觉得这件事由我提出来才是最合适的。
“杨婷,沈晴的同桌转学了,要不你搬过去吧!我们这里不好,看不清黑板!”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空座位后边坐的是宋晨铭,我隐约觉得如果让杨婷从我、宋晨铭、石虎中间选一个,她一定会选宋晨铭。
杨婷说她能看清黑板,但她知道我看不清黑板后,说服我搬了过去,可是——我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看清黑板啊,我本来就是班里垫底的,老师们也不在乎我能不能看清黑板,我的成绩也配不上那么好的位置。所以,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那个座位是我从杨婷那里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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