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电闪雷鸣,风雨肆虐。这是夏天浇灭炎热的方式之一。只是这方式猛烈了些。坐在办公室里,周遭风声席卷,这一片小树林被撩拨的群魔乱舞。当一切安静下来后,才发现外面四处的狼藉,残枝散落一地。加班回家的脚步,因这份阴冷而匆匆。
这样的加班,放在曾经,不算什么。那时,大学刚毕业,我在某摄影杂志工作,编辑部里五六个兵,几个领导,这是初创期薄弱的人员结构。听说领导A充满艺术情怀和追求,他有着出色的眼光和广泛的人脉,我见到他的次数不是太多,他忙于艺术家的联络。偶尔在办公室时,他和其他的领导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表情的表情,默默无语的威严,花白的头发从不染色,读书看报时老花镜下放大的眼眸,丝毫看不出他和艺术有什么关联。怎么看都像一个中规中矩的老干部模样。
双月刊的杂志,做起来并不轻松。他每天忙于刊物的整体设计,设计每一期的主题,艺术家构成。我们则后期跟进,约稿组稿,编辑各自负责的版块。这是颇有压力的工作,总是在最后节点,稿子才能凑齐,每到双月的月底,日日加班,排版,印刷,校对。他在初稿印刷好的时候,会准时出现。戴上老花镜,还是那双眼眸,此刻却炯炯有神,用不了两分钟,他便察觉出所有问题的所在,他点评的语速极快,富有激情和节奏,我们围成一圈,只有记笔记的声音。不一会,他摘下老花镜,通常,这是点评结束的征兆,问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我们听得云里雾里,纷纷摇头,而他则大步流星,吝啬的不再多说一句无关的话,关门而去。他就是这样,短暂的出现,利落的让人促手不及。
对他映像的改变,源于一次聚餐。当第一期杂志付梓后,他请我们五六个人吃饭,席间,他依然没有太多的语言,常在说话间停顿,略有所思,他可能又有了什么新的灵感,不再说话,继续安静的吃饭。我们则各自悄悄聊天,生怕打扰到他。饭饱之后,他邀请我们去他家坐一坐。我们都奇怪,这是唱得哪一出。
那是很旧的一栋楼房,墙体斑驳,楼道昏暗狭窄,他说这是上班时分给他的房子,想想几十年了。我很惊诧,他竟然住在这里,他不是该有敞亮宽大的住宅吗?这矮矮的台阶,陈旧的门窗,实在让人与他的身份联系不起来。一定是一个逼仄简陋的屋子。推门进去,果然,昏暗低矮,他随手开了灯,我们有些木然的立在那里,这哪里是普通的屋子,这分明是艺术与设计的存在。这屋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装饰,每一件家具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从世界各地不同的地方淘来,古旧雅致,七八十平米的地方,被他分割成几处不同的景致,看这一面墙,放满了他收藏的照相机,那里又会出现一台留声机或者古老的摇臂摄像机,他给我们讲这床这柜子是如何淘来的,讲他为什么将家里整的这般昏暗,这前前后后的设计与布置都是他一手打造。这分明是一座小型的艺术体验馆,每一个物件儿不论大小,背后都有灵动的故事和经历。他动情的讲着,如数家珍。我们能感到,面前的这个人,被艺术的浸润,他的血液里,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之后,在办公室,他还是那样威严,我理解,这不是派头式的严肃,他在不停得思考,如何将杂志做到更好。他一定在苦闷,艺术理想与市场冲突时,如何妥协,他一定在惆怅,如何将这前卫的艺术理念悄然根植于大众。他也一定很孤独,这柴米油盐的日子里,谁会停下来听他诉说。
夜深深沉沉,风还在继续,编辑部的故事,定格在200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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