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闺蜜聊天,大家都在为明玉抱不平,不理解为什么二三十年对父母的积怨,最后还是被化解,到头来竟是从小没有受到多少关爱的明玉操持苏家的里里外外。
其实,我是能理解明玉的,因为这化解不是忘却,而是接纳和看见。接纳父母就是如此的不完美,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看见无论怎样的对待,总有被忽视的爱的细枝末节。
从小我和父亲的关系就不好,因为父亲嗜酒,酒品又奇差,每次耍酒疯对我和母亲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因为是女孩,奶奶又对母亲百般刁难,我就将这一切都怪罪到父亲头上。
真是恨呀!不明白平日里大家口中的老好人,不笑不说话的温和子人,怎么醉酒后就变成恶魔,折磨母亲,折磨我,折磨这个家。为什么醒酒后的无数道歉和忏悔,都是不能实现的废言,一次次使我和母亲的原谅成为笑话。难道他不曾爱母亲,更不爱我,或许也因为我是个女孩?
所以我早早就离开家,初一便开始住校,远离那个被父亲的醉酒搞得乌烟瘴气的家。
这一住就到了大学,除了寒暑假,我基本不回家。
越是如此,心中越狠,恨父亲逼得我有家却不愿回。
2007年暑假结束的时候,我在车站和母亲离别,将站在旁边的父亲视为空气,因为就在临行前,还为他的酗酒大吵一架。他怪我为什么对他这么有意见,我恨他为什么对喝酒如此不自知不自制。
谁知这一别竟是永诀。7月份传来噩耗,父亲因车祸去世,原因竟是酒驾。
愤怒和恼恨让我体会不到悲伤,在葬礼的操办上,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因为那不值,为这样一位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对自己妻儿家庭不负责任的父亲难过真不值。没有他,就不再有酒后的争吵,不再有物件的摔砸,不再有母亲无休止的眼泪及伤心,我会和母亲过的美好安静!
家人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基本不在我面前提起父亲,但我心中的恨并没有与父亲一同离去。甚至在梦中也不放过,依旧会和父亲争吵,喊出的声音将自己惊醒。
但一次无意的谈话,却改变了我。就那一瞬,一切的怨恨、愤怒、伤心、委屈,土崩瓦解。
那是一次和母亲的闲聊,不知怎的母亲提到了父亲,说其实父亲那时挺怯我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女儿相处。他怯我?怯我还不听我的?他不知道怎么和我相处?戒了酒就可以!
妈妈说,那时和父亲躺在床上,临睡前说说话,有时父亲说似乎看不到将来陪伴女儿的生活,好像那么遥远,那么模糊。也说自己曾经年轻气盛不懂事儿,伤了家里的和气。不知道女儿会不会理解和原谅。
泪止不住了。仿佛爸爸就在我眼前,叹息地低语。那是我为父亲哭得最伤心的一次,自父亲走后时隔10年整,我的心才似乎有了归宿。原来他知道自己带给我和母亲的伤害,原来他是真心想悔改。这样的话等了多久,终究父亲没有亲口告诉我,等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期盼。
我的记忆似乎也好了起来,想起因为早产自小体弱多病,发烧感冒时,父亲为了不耽误我上课,总是晚上下了晚自习把我接回家,早上早自习前再把我送回来,而学校离家有40公里远。想起来小学三年级时有大孩子欺负我,父亲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就去找大孩子的父母理论,要求亲自向我道歉。想起母亲在奶奶那里受了委屈,回来闷闷不乐,父亲总是想着法逗母亲开心,宽慰母亲;想起了母亲说过,父亲的工资从来都是一分不少地给母亲,而家中的其他开销,靠着父亲其他门路的经济收入,也都绰绰有余……
我看到了,看到了除了酗酒的父亲外,还有那个把母亲、我和家也装在心底的父亲;看到了我在父亲面前的分量,甚至在意我对他的敌意;看到了除去酒后的争吵,父亲始终对母亲怀有深深的歉意。曾经的恨蒙蔽了我的双眼,使我对父亲的感情只停留在酗酒的怨恨中,一叶障目,忽略了其他的美好和情谊。
我接纳了,接纳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父亲,这样一个会酗酒的父亲。就如同每一个不完美的人,包括我,可能永远跌倒在某个缺点上,想要改变的动力很强,但是进步却很慢,以致使大家由期盼到失落,最后失去了忍耐,变成了指责。
我愿意与父亲和解,虽然他已不在,这遗憾一生无法弥补,但我想终究也不晚,总好过一辈子被愤怒所牵绊,想不开,放不下,折磨了自己,也不成全他人。也许这就是人生吧,有时非要借着阴阳相隔才能看明真心,借着阴差阳错才能知情达理。已然,父亲为他的酗酒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我,无法亲自与他和解的遗憾,也是我年少无知的代价。
所以我理解明玉,不是彻底的遗忘,因为记忆在,伤痕也在,甚至连曾经的委屈和愤怒都会存在。但不同的是,如今体会到了爱,不曾看见和拥有的爱,曾经误解和忽略的爱,都从心底悠悠升起,成为行走的力量,陪伴内心绝望无助的自己,走过那段不美好的经历。
就这样,心慢慢柔软下来。也逐渐明白,我一直是那个被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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