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盛装前去沈府,回来时却满身狼狈。
可我不悔,因为我保住了周砚。
刚回到周府,我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壹
我叫沈慕嫣,是长安城里沈家的女儿。
我的父亲是有权有势的大老爷,我的母亲生的倾国倾城。
即使她是个妓子,即使她无名无份,可我身上流的还是沈家的血。
今天,我就要嫁进周家,做周家嫡长子周砚的妻子。
人人都说沈家那位二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若不是沈大小姐身子骨太差,周沈两家联姻怎么会轮得到一个妓子所生的私生女。
我坐在婚房里,悄悄掀起盖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我的婚服是最柔软的绸缎裁制的,我的金簪是最手巧的工匠打磨的,我的口脂是最鲜艳的染料制成的,我拿出毕生的温柔,想要献给我的夫君。
我想,我逃离了沈家,我以后就不用过受人指指点点,遭人嘲笑的日子了。
我会是周家少夫人,我会有尊严的活着。
看着桌上的红烛一点一点燃烧,我却迟迟等不来我的夫君。
新婚第一夜,我守着燃尽的红烛,痴痴地坐了一整夜。
我的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我就把它擦掉,我不能哭,我不能让人看笑话。
我知道周砚瞧不起我,可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妻,我要让他敬我爱我,我要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第二天一早,一个丫鬟领着我去见周家老爷夫人。
彼时我才见得周砚。
人人都说周家出了个大才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十七岁时便考中了进士,做了响当当的探花郎,只不过心气极高,看谁都带了几分傲气。
难得的一个年少成名,有几分自负也能理解。
我望向他,他将一袭素衣穿的仙风道骨,他的眉眼带着七分疏朗,三分清高,清明透亮的眼瞳像要把人看穿似的,我惊艳于这双眼睛。
而他却不给我再看一眼的机会,绕开我径直走进了房间。
贰
我跟在周砚身后,进门给老爷夫人行了礼。
周夫人拉着我的手,亲切的问:“在周家可还住得习惯?”
我顺从的答:“一切都好,谢谢娘的关心。”
周砚冷笑:“沈小姐还真把自己当周家人了?本就是政治联姻各取所需而已,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我攥紧发白的手指,扯出了一个笑容:“既然嫁进了周家,定是要做我分内之事的。”
沈夫人忙打圆场道:“砚儿的性子直了些,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沈老爷也开了口:“既是做了我家媳妇,砚儿的性子,也需多担待些。”
我敛眸,低声道:“那是自然。”
出了门,我追上周砚,拉住他的袖子,对他说:“我初来周家,有些规矩怕是不太懂,以后还要请周少爷多指教一番。”
周砚顿了顿,接到:“府上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管家便是,不必如此麻烦。”
“周砚,我嫁给你,就是想好好在周家过日子,有什么不好的,我都可以改。”
周砚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的扒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也好,至少他没有再耻笑我。
我很少再看见周砚。
听丫鬟们说,他经常待在书房里,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他,找个方法,让他接纳我。
我向厨房里的婆婆讨教,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小心翼翼的端进了书房。
周砚看书的时候很认真,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不忍心打搅他,就悄悄站在了一旁。
他真的很好看,满腹的书卷气,却半点也没有迂腐文弱,配上那样专注的神情,竟有一番说不清的温柔。
一晃神,手里的碗就被我弄出了声响。
“不是说让你们别进来么?”周砚话音未落,抬头便望见了我。
“听闻你日夜操劳,想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做了一碗莲子羹端了过来,好歹能舒舒神。”
“放着吧。”周砚依旧神情冷淡。
“累了吧,我来给你揉揉肩?”
“别碰我。”
我怔了怔,假装没有看见周砚的蹙眉,继续道:“墨快没了,我来磨墨。”
“不劳你费心。”
“那好歹等你吃完莲子羹,我把碗拿走。”
“沈慕嫣,”周砚沉声:“我不招惹你,也希望你别来招惹我,你想要名分,周家已经给你了,我们各自管好各自的,互相都安生。”
“周砚,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接纳我?”我死死咬住下唇,声音都有些颤抖。
“门不当户不对,我凭什么接纳你?”
“凭我是沈家的人,凭我背后,站的是沈家!”
周砚冷笑,话里都带了几分讽刺:“沈慕嫣,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沈家小姐?谁人不知你在烟柳之地长到十二岁才被接回来,谁人不知沈老爷根本不想承认你?”
我再也忍不住,跑出了书房。
叁
我躲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所有人贬低,连我的丈夫,都不屑于拿正眼看我。
阿娘告诉我,只要自己不作践自己,谁也不能看我笑话,可是呢?
我小的时候与阿娘在一起,看尽了那些人对她的欺侮,阿娘为了护我清白,不惜忍受他人的拳打脚踢,恶语相向,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阿娘得到所有人的尊敬,总有一天,我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
后来阿娘得了很严重的病,她没有继续看郎中,而是带着我去了沈家,阿娘在沈家门前哭了好久,阿娘哭,我也跟着哭,哭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沈老爷无奈,把我接进了沈家,做了个名分上的二小姐,却从来不曾去看过我。
而我的阿娘,不久后便过世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去看她一眼。
我本以为进了沈家,就可以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可府里的人总是明里暗里嘲笑我,看不起我。
沈大小姐是大家闺秀,脾性相貌都好得很,衬得一旁的我更加畏畏缩缩,不知礼数,沈老爷自然更加不喜我。
我什么都比不过她,就连姻缘,都是她不要了施舍给我的。
我怕极了周砚那种讥讽的眼神,我本想再赌一把,赌周砚对我有一分真心,不想竟是满盘皆输。
我迷上了喝酒。
喝醉了,我就什么都记不起来,喝醉了,我就不会难受。
日子还是要过去,只不过越来越昏天黑地,越来越不知道今夕何夕。
不知是哪一天,周砚推门而入。
“你如此酗酒,成何体统?”他阴着一张脸,语气比平时还要冷。
我那时醉得厉害,盯着他道:“与你有什么关系?周砚,你管不得我。”
“我不想管你,可事情传出去,丢的是周家的脸面。”
“周家的脸面?”我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们个个都是体面的,个个都是受人敬仰的大人物,那我算什么?”
我将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下,喊道:“你们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凭什么我要低人一等,沦为笑柄?凭什么你要对我冷眼相待?周砚,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滚!”
周砚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沈慕嫣,你疯了吗。”
而后是一阵刺耳的关门声。
走了好,走了清净。
肆
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这样过去。
可老天好像故意要与我作对一般,恍恍惚惚之间,我听到消息传来,说周家出事了。
周砚在朝堂上说错了话,被押进了大牢。
我在房间里坐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我抹上最浓丽的胭脂,带上最华丽的玉钗,起身去了沈府。
我去跟沈老爷求情,想让他救救周砚。
沈老爷没见我,只托人带话来,说周砚太过高傲,不适合做官,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的命,让我好生回去早做打算。
我没走,跪在了沈家门口。
我跪了三天,第三天夜里下了滂沱大雨,我的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我被雨淋得浑身发抖,可我一想到周砚还在大牢里,我就撑着不敢倒下。
第四天,沈府的门终于开了,沈大小姐将我扶了起来。
她说:“我向父亲求了情,他答应保周少爷出狱。”
不会有比她更善解人意的姐姐了。
即使我跪了三天求不得的东西,靠她一句求情就能解决。
“妹妹,只是我想多问一句,听闻周少爷待你并不好,你又何苦为了他折腾你自己?”
我叹气,来沈府前的一天一夜,我就一直在想值不值得,可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对周砚,早已万劫不复。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曾经许诺过要白头偕老的人,我宁愿死,也不想看着他受罪。”
我盛装前去沈府,回来时却满身狼狈。
可我不悔,因为我保住了周砚。
刚回到周府,我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伍
不知过了多少日月,我醒过来时,周砚正坐在我床边。
我还以为我做了一场梦,还未回过神来,周砚说话了。
“你终于醒了。”
也许是我的错觉,可我听到他的语气里分明带着几分惊喜与满腔温柔。
他端了一碗药过来,一勺一勺的要喂我,我受宠若惊,心中有好多问题要问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虑,说道:“听说你从沈家回来,已经昏迷半个月了,大夫说你是长期酗酒,再加上过度淋雨,积郁成疾才得了病,不过现在好了,醒了就没事了,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一旁的丫鬟附和道:“少夫人,少爷可不知有多关心您,自己一回来就在您房间里守着,已经第八天了,夫人说要换也不让呢。”
“我这几天在府里本就没事做罢了。”周砚辩驳到。
可我分明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朵。
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周砚会定时定点喂我喝药,会牵着我去花园赏花,陪我看夜空中的星星,坐在床边与我闲谈,直到我没有力气,沉沉睡去。
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身子骨越来越差的事实。
我躺在床上,气候渐渐回暖了,周砚将我的手握住,我的手却依旧冰凉。
我看向窗外,发现梅花还开得正好,只是不知明日,又要被哪个不惜花的小姑娘摘了去。
恍惚间,我又想起了小时候,其实我早就见过周砚。
那时我刚回到沈家,周砚也不过十四五岁,他坐得板正,沈老爷正亲切地问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那时后院的梅花也开得那般好,我躲在梅树后,偷偷一瞥,连梅花枝都险些拿不稳。
那是我毕生都忘不掉的眉眼清明。
我笑了,我说:“周砚,我这辈子活得不太好,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遇见了你。”
“说什么傻话,这辈子还那么长,你会过得很幸福。”周砚的眼睛红了。
我摇摇头:“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
周砚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道:“阿嫣,我曾经年少轻狂,做了许多混账事,都是我不好,现在我想让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可好?”
“你相信我,我会让所有人都对你毕恭毕敬,我会杀掉所有待你不好的人,你快点好起来,行不行?”周砚哽咽道,一滴泪落在了我手上。
我想帮他擦掉眼泪,可我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周砚,新婚那天,我说,我要与我的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其实,这才是我最大的愿望,只可惜,只可惜我等不到了.......”
“周砚,你会遇到一个比我好许多的姑娘,与你门当户对,相守一生。”
我不知道周砚是否听得到我说的话,但我在闭眼之前,能听得到他歇斯底里的哭声。
至此,大梦一场,往事成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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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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