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六十几岁了。即使妈妈不让她干家务,她还是趁妈妈上班“没事儿找事儿干”。一开始,她最让我厌烦的还是唠叨,一句话要说好多遍,但后来,我听妈妈跟我的讲述,还有外婆那刻在我心里的朗诵声,不觉伤感。
寒假时的一个上午,我出去跑步,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刚一推门,外婆又开始了碎碎念:“跑得累不累啊?出了这么多汗,渴不渴啊?要不要喝水啊?我去帮你倒一点,倒点水去,倒点水——”声音还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特地拖得很长,她从客厅到厨房再回来,嘴里就没停过。我赶快大灌了一气,跑进书房,不让她再来骚扰我——她是不会打扰到我看书的。
消停了一会儿,那如小孩儿胡乱而又认真地击打着大鼓的“朗诵”声又响起了。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上次看她读新闻的画面:“十——九——大——召——开——会——议……”每一个字都读得特别长,还带着一种独特的乡音。 原本在沙发上的身子努力向前探着,只有下半身还搭着点坐垫,眼睛使劲眯起来,仿佛想看的更清楚些,不会的字便含糊地跳过,有时候还会来问问我。我也只是敷衍地告诉她读音,不想多作解释,而妈妈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小声地跟她说:“妈,你别打扰淼淼, 她还要写作业呢。”外婆便只好失望地慢慢回到客厅,仍用那个姿势,盯着电视机上的字,也不管看不看得懂,但不再读出声来,只是嘴巴小幅度地动着。我心中抱怨了几声,继续写作业。
到了下午一点儿,当天的作业完成了,还提前做了点预习,我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客厅歇一会儿。此时外婆正在午睡,妈妈还坐在那里,我放空地粘在沙发上,边看着点电视。妈妈忽然说:“你外婆年轻时候可没你这么幸运,她白天上学,晚上回家还要帮着家里做事,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大字不识几个。”我有些惊讶,脑子里构想着那种画面,但想不出来。妈妈继续说:“她有时候要是烦着你了,也别太跟她较真儿,她年纪大了。”不知怎的,这时我心里有点涩涩的,像是歉意、伤感、同情、后悔混合成的浆液,缠着我的心不放。
我的内心五味混杂,但再回忆起外婆的朗诵,我渐渐悟出,那是我对先前厌烦外婆的后悔,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不幸者的愧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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