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顶着大太阳,妈妈携我手四处闲走。路过好多相似人家,我总会驻足停顿,凝望好久。幼时并不知那是何滋味,只是呆呆地眨着大眼睛看着。让我后来伫立你的小屋前,常感相似模样,唏嘘不已。
那些人家,多败落荒芜。草漫过人的大半个身子,房屋前坠满蜘蛛网。布满灰尘的旧木材藏着辛酸,旧年的挂历也不断地提醒着人们:我就要熬不过时间,会慢慢忘记他。你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懂:那些无人问津的老房子里的住客,他们永久地离开了人世,想念的人再触摸不到。我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悲凉。
我生性喜静,内敛。你也是。
可能是我的童年太过乏味,又或许是太过凄苦,让我不愿回忆。脑中7岁前的记忆像张白纸,一片空白。7岁后我能想起的也大都与你有关。
狭小的房屋,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屋内昏暗,夏季燥热,冬季温暖。只有七彩的动画片将我和你的世界涂满颜色。
“二爷啊,我和他爸去上班,你帮我们到家时不时去看看小孩们吧。”
“二爹来啦,来看电视嘛”
“你们看哦,你妈他们让我告诉你们不要乱跑哦,在家好好待着”
“二爷啊,小孩中午放学就在你那吃饭吧,我和他爸这中午走不开”
“二爹来接我们放学啦”
“中午吃过就看看电视去睡一觉下午要好好学习哦”
“二爹,12点50了,走嘛”
“噢,好的,走吧,我送你们去(惺忪睡眼起身答道)”
“送小孩们上学校的啊,年纪大要注意点啊”
“二爹来啦,就在我们家吃饭吧,妈妈他们回来了”
“二爷啊,今晚我和他爸要加夜班,你帮我们照顾下孩子们吧”
“好的,我过去看看。”
“喂,好的好的,那我带小孩这就过去。”那是我第一次熬夜,我和妈妈在县城大姐小租屋里接到二爹电话说姥太病危,我们连夜回了老家。我头一次晚上这么迟没睡,大人还不责怪。当时不懂死亡这个词的概念。我只觉得,一下子二爹这小小的屋子里多了好多人,一下子好热闹。
大年初一,二爹穿上新衣裳,那年好多人来二爹家拜年。人走后,我看着二爹一个人坐在黑森森的屋内,形单影只,眼神里满是落寞和孤独,空洞。
后来,二爹只有自己一个人。
“妈,我去喊二爹来我们家吃饭啦”
“去呗,想喊就去喊呗”
“二爹,这是妈妈让我们送来的,留你慢慢吃咯”
“下次叫你妈妈少买点”
“二爹,这个新手机哪来的呀,给我们的?哎呦哎呦…”
“我也不懂这个,就留给小孩玩呗,但说好哦,学习不能给耽误了”
“喏,你二爹带来的鸡腿,上周回家你们也没回来,就草草吃了顿又走了”
“妈,好好待二爹,他一个人年纪又大了”
“去,把你二爹搀扶送回家吧”黑漆漆的夜包裹着我们,我扶着你的肩,缓缓走着,恍惚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好久没有那么近了,我想说出些暖心的话,却止于嘴边。
“妈,晒青菜干的啊,过两年包饼送给二爹吃吧”
“二爹,二爹,不要有事…”
我看着眼前的热闹,人们或冷淡或狐疑的神色。我看着他们只顾远远的说,我看着只有爸爸妈妈冲入火海去救二爹,我看着消防员一遍又一遍让我们后退,我看着那个陪我长大的人慢慢离我远去…我看着自己在这喧嚣和火海中,久久不能自已。
二零二零年二月七号,我永远地失去了您,将您归还于人海,至此,没有那个陪我长大的人了,我除了爸爸妈妈再没有亲近的人了。
五月青槐,花开香飘,小屋的那个窗子被封上了,窗内的人和遥远的记忆仿佛也被定格,稍一打乱,各种思绪便会重新喷涌心头。只有屋外树上的蝉鸣,少不更事般,不停歌唱,从不缺席。
有一种死亡叫做,当这世间的一切都再与你扯不上半点联系时,便是真正的死去了。所以我想只要您能一直存在我的记忆中,您便永远是陪着我的,永远是活着的。
我与蝉声为伴,留灯一盏,不识烟火人间。咽下须臾悲欢,句句唏嘘寡难。唯人情,最抚人心。
今提笔记录,只想这世间再多一点多一点与您有关的事物,哪怕只是这么一篇小文章,也是我回忆这18年来有您的日子。
有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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