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写这些怀旧的文字,我还是纠结了很久。毕竟,日子对他而言是严酷,结实的生存,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和选择。我作为一个后辈,一个介入者,有时候总认为文字是对他悲情一生的冒犯。但因为是家族中的至亲,而我又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介入者,再怎么冷静,也无法还原到一种完全旁观的心态。所以还是决定,以饱含深情的态度,回忆他生前的点点滴滴,化作文字。而这些文字,相比于墓碑上寥寥几笔腥红的姓氏名字,注定将成为他一生被记录的,唯一的,尚有余温的记忆。
这个人便是我的大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他的二个弟弟,后来都成为了公务员。照此看来,二个弟弟能摆脱农民的身份,在那个年代,与作为大哥的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亲情上的无私付出,大伯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年的体力劳动让他的皮肤黝黑,肌肉紧实,饭量超大,一到吃饭,别人用碗,他是直接用盆。
恰逢春节回家探亲,大伯总喜欢让我骑在他肩上,走街串巷去看跳马灯。在那个娱乐节目极度匮乏的年代,“肩上的马灯”成为了我屈指可数的童年记忆。大伯也有儿子,女儿,后来看,他对我的溺爱更多是来缘于他对自己有一位“有出息”的弟弟的骄傲。弟弟在部队提了干,家里能出一名军官,是一件让他很有面子的事。
后来,父亲转业回到了高淳工作,大伯经常在节假日坐车来我家。每次来都是扛着一个蛇皮袋,里面装满了的,或是新米,山芋,又或者是才收的菜籽打的油……
大伯在本地开了一个小沙场,其实也就是贩点黄沙到本地,做个二道贩子卖卖,赚点差价。他的孙子长大了,考上了大学,儿子毕竟收入有限,他这个做爷爷的,除了靠出卖体力来赚点钱,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有一天,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大伯上吊自杀了,让我赶紧去。当我赶到大伯家,他已经被直挺挺的放在床上。父亲叫了声哥后泪流满面,表哥已被吓的语无伦次。那是我第一次帮逝去的亲人换衣服,眼前这个曾经可以说溺爱我的大伯,天地永隔了……
至于大伯为何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没有一个说的清楚的标准答案。只知道那段时间他生病了,村医劝他去高淳看看,可能比较严重。然后他打了电话给父亲,父亲让他抓紧来,陪他去医院做检查。谁也没想到的是,他嘴上答应了可并没有去,而是找到他另一个弟弟,扔下一句话,让他有空去看看他。叔叔觉得奇怪,没想到悲剧当天就发生了。
大伯这辈子没存下多少钱,他有儿子,孙子,这存款如果真得了什么不好的病,不知道够不够医?
最后,我想说,尽管对于这种悲剧的书写,我一直心生警惕。但刻骨铭心的感受,还是让我担心被这个世界屈解我内心的感受。我的内心充满阳光,毕竟向死而生的思维方式,不见得每个人都能认同与接受。
一生为农的大伯这卑微的悲伤,如果我不为他留下点文字,那既失去了在场经历的见证,也会永远丧失了历史化的可能。其实我今天所写下的一切,不过以一个亲历者的回忆,以一个亲人的身份,记载我与他们之间的缘分……每一个当下都被值得去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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