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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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再打扮也是这么漂亮，再不下楼老头子要哭了”
“别急，别急，守了我一辈子了，丢不了”
镜子前的我坐在老人的怀里玩着汽车，我最喜欢的就是祖奶奶了，我爸爸最喜欢的也是奶奶。
祖奶奶正被爸爸催着下楼，今天爸爸和妈妈要给祖奶奶祖爷爷办90大寿。
他们是二十年代的人，一辈子什么都经历过。我们家是个大家庭，有烦事，可是很幸福。祖爷爷没中风前是个很刚气的人，我妈妈说她的爷爷经常会告诉他们“幸福很贫穷，可是大家身体都是健康的”。
第一章
31年的南京是个奇特的时代，祖爷爷和祖奶奶在这个时候很幸运的活着，祖奶奶的爹对 祖爷爷的爹有恩情，为了报恩，让祖奶奶从小就跟祖爷爷定了亲。
“秀云，你怎么老是往我家跑，让别人看什么笑话了”
“芳芳，就你那点想法，你的爹和我的爹早就给我们定了亲，你早该到我们家来的。”
“你真是......”
祖奶奶的脸本就像个闷透的苹果，被这么一说，顿时就红到了耳根上，把站在门口的秀云推了出去，反锁了门。
郑秀云和芳芳就是我的祖爷爷和祖奶奶。
祖爷爷哼了口气，敲了敲门，放出了那洪亮的大嗓门“那，这一两猪肉还要吗，今天给那些什么官做功宴剩下的猪肉，新鲜的还流着血呢”
没人答应，但是仿佛知道下一秒就会开门似的，祖爷爷就会默契的放下猪肉，笑盈盈的边吹口哨边走开。
过了一会，祖奶奶把那个滴血的猪肉进门，她觉的拿起这个猪肉就像听祖爷爷说话一样让她全身酥麻，边洗着猪肉边骂着“这个被雷批坏了的小子”
第二章
祖奶奶嫁给我祖爷爷的时候是36年，祖奶奶草草的嫁了过去，他们的父母就把他们安排离开了南京，祖爷爷那个时候拿着父母给的积蓄在乡下买了一间小屋子，白天在城里做本行杀猪，晚上回家陪祖奶奶讲城里的事情，两个人日子不富裕，但是也算开心。本来打算卖猪肉赚够了钱再回南京的，但是并没有遇上什么好时机。
物价变的快，猪也死了好几头，最关键是一年之后南京事变，他们两个人的父母亲戚全没了音讯。
经历了巨大变故的新婚夫妇还没来得及回南京，又一件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租奶奶怀孕了。
两个人在这种艰苦的时候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悲伤。
这种时期孩子真的不好养，经常有传出隔壁村妇人孩子上市被日本人杀了的消息，人心惶惶，也人皆愤怒，万一有一天鬼子就到了他们村里......
＂秀云，我们把房子卖了吧，然后这孩子他生的真不是时候，出来也是受罪＂
＂芳芳，你怕不怕我对不起你＂
＂怕什么，对不起就对不起吧，我肚子里面怀的你的崽，你个臭杀猪的，除了我谁还会嫁给你＂
＂我想去打鬼子＂
＂好＂
然后祖爷爷去了前线打战，走之前组奶奶在后面又哭又喊＂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爹娘，给我活着回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祖爷爷走的十几年里，就回了几次家，给家里留了点钱就又走了。日本鬼子也没有打到他们村里，祖奶奶就在这样看似和平的时候一个人靠养猪养大了四个孩子，我的爷爷是家中老大，也是唯一一个男丁。
也不知道是祖爷爷在战场上经历的太多，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十几年后靠着记忆回了家，他说那个时候他看到祖奶奶端着豆子在门口坐着，四个孩子在屋前跑来跑去，他觉得他亏欠了祖奶奶太太多了，那个时候祖爷爷就像新中国的面貌一样，焕然一新，又黑又老，衣服手臂上的破洞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战受伤弄破的，我祖奶奶差点没有认出来，豆撒了一地，两个人在四个孩子面前抱在了一起。
第三章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对祖奶奶发过大脾气，但是孩子很严厉，不允许对父母有不敬，我爷爷深的教育，因为年级最大，又不跟祖爷爷亲，从小就挨打的多。
＂妮子，你爹呢，干完活人就不见了"
＂哥哥说他去找张叔叔(祖奶奶家邻居，单身汉一个)喝酒去，呀，那不是爹吗＂
我的二奶奶指了一下远方混混叨叨的祖爷爷，就躲到了一旁看好戏。
祖奶奶扛着祖爷爷一只手臂往屋里拖，把门重重的关上，据我二奶奶的说法，那次她在屋外听到是这样的。
＂芳芳，你怎么和老张生了这么多狗屁孩子，都怪我对不起你，你连孩子都不和我生了＂
＂你喝酒呀，你继续喝我就不给你生＂
＂生孩子本来就是你们婆娘的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
＂谁不懂事？＂
＂你＂
＂……＂
据说后来我祖奶奶让祖爷爷和四个孩子挤着睡了半个多月，我祖奶奶说她不懂事，不配和他们家的人睡觉。
＂咳咳＂祖奶奶半夜的时候突然咳了起来，就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她一天的生活就是喂猪，杀猪，卖猪，做饭，喂孩子，下地，洗衣服。
祖奶奶应该是喂完猪了，坐在灶台前烧火做饭，浓烟呛的她一直在咳，租爷爷醒的比四个孩子早一点，一醒就听到了外面的芳芳在咳。
＂芳芳，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我哪有你们家四个猪睡的香，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起来了就别闲站着了，洗脸了吗，洗完了过来看火＂
＂芳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秀云，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我们现在才会活的这么太平，你付出的才是最多的，我们女人家本来就命薄，我们都是没有爹娘的人了，照顾好你的孩子就是我要做的。＂
祖爷爷以为攻不破祖奶奶这个坚强的外壳，其实祖奶奶的心里比谁都脆弱，只是她不能倒呀，她还要在祖爷爷不在的时候把这个家撑起来。
＂芳芳，我今天评选呢，我就要做村长了。＂
＂这等好事？要不让咱家四个崽也去给你投票吧＂
我小奶奶咬着馍馍，随口来了一句＂当了村长，爹就可以跟娘睡一起了没＂
＂咳咳＂我二奶奶特意咳了两声
＂你吃你的馍馍，我等下出去，你不许给你娘惹事哈＂
＂那我要跟娘一起上市卖猪＂
＂我也要去＂三奶奶也应了一声
我爷爷又往三奶奶的碗里放了半个馍馍，然后用筷子敲了一下小奶奶的头，毕竟是大哥对小妹都是偏宠的，＂就把你们三个机灵鬼卖掉，卖掉的钱留着以后哥哥娶媳妇＂
第四章
我爷爷说，他十六岁的时候家里就被搜刮的没剩什么了，猪也一只一只交给了社里。祖爷爷虽然是当上了村长，但是也没有多少东西分，上头给他派了个生产指导员，他就是虚职了，他说的“老婆孩子都在挨饿，当个村长真是差劲”
“娘，我饿”小奶奶拉着祖奶奶的衣服说道。
祖奶奶揉着小奶奶的头发，“小妞，你乖，爹等下就会给咱家带小米回来，再忍会”
“芳芳，我回来了”祖爷爷傍晚的时候提着一两米走进了家里，祖奶奶皱了皱眉头，这些米可能以前连大儿子一顿的饭量都比不上，现在可能是他们全家两天的粮食了。
祖奶奶把粥煮了，自己喝冲过锅的米水，祖爷爷和大儿子各一碗，三个女儿一人半碗，我爷爷心疼妹妹，晚上的粥一般都是给妹妹喝，他揉了揉手掌说到，“娘，以后我不读书了，我们家不多一口人干活，迟早会饿死，妹妹还这么小，不能不吃呀，我明天就去社里，赚钱给妹妹吃饭和读书”
祖爷爷是比较不在乎读书这件事的，说到“你想清楚了，明天就跟我去社里找那什么指导员求个事做吧”
“啪”祖奶奶把筷子往桌子一丢，吓得所有人都心里一颤“你才几岁，你懂什么呀，不读书，不读书，你就想让步你爹后尘以后杀猪是不是，现在猪都没得养了。”
“娘......”
“哎呀，他要去你就让他去，我们家可不就是杀猪的，就你一天天的想着去城里”
“是，我成天做白日梦”
然后我爷爷的初中文凭就是这样来的，我祖爷爷让到了其他社里去做事，平常不回家，半个月有10块钱的工钱，已经算很高了。
我的二奶奶也没读多久就受不了，背着我祖爷爷祖奶奶随便找了个人嫁了，仗着自己漂亮又有力气，夫家才勉强愿意出5斤的小米和5斤的小麦，但是这十斤的粮食换不了我祖奶奶曾经对他们的希望。
靠着一点一点扣，我的祖奶奶总算拉扯大了剩下的两个女儿，我二奶奶跟着夫家去了城里，没有来往，我的爷爷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在社里认识了我的奶奶杜鹃。
我奶奶杜鹃只有一个继父，继父对她不好，我爷爷在做事的时候看到了漂亮的奶奶手上的淤青，打听了一下情况，就出手把我奶奶泡到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的爷爷总会觉得我的祖奶奶不愿意理祖爷爷，他们之间总会有点无奈。
我爷爷在年初结了婚，奶奶过门那天，从不喝酒的祖奶奶喝了二两白的，眼里是泛着泪的握着我奶奶的手“以后就要叫娘了，娟娟真是漂亮”
“娘，我会好好孝顺你的”我奶奶看的出来，祖奶奶特别喜欢她这个媳妇。
或许祖奶奶觉得如果当初二女儿没有为了粮食嫁人，现在才是也就是我奶奶现在的年龄。
夜里睡觉的时候，祖爷爷拍了拍我祖奶奶的背，因为她的咳又更严重了“芳芳，明天我去城里买点药吧”
“不用，家里要钱的地方还多着，睡吧”
第五章
祖爷爷祖奶奶这几年的生活虽然苦，但是多了一个懂事有能力的媳妇，还给两个老人添了个孙子，我的小奶奶和三奶奶也在新媳妇的影响下，变的亭亭玉立。
虽然农业社乱七八糟的活动被整治了，但是祖爷爷还是被误为不好的分子进行了打压，本来上头打算削职的，但是祖爷爷硬气，反正没什么油水给妻子孩子，直接辞职带着一家人搬到了城里，也算是完成了对祖奶奶的一个心愿。
“郑秀云，你不睡觉干什么”
“芳芳，老家的房子就不卖了，留着以后我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回老家，一辈子不用理我”
“你嘴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一把年纪，你就是对我不好，我跑回老家还不是在你的在你的套里”
“我还想开养猪场，现在城里变好了，猪肉好卖了”
“臭杀猪的”
“那你还不是嫁给了我”
祖爷爷用积蓄在南京的城郊买了房子，方便养猪，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够的一家人住。我爷爷在警察局做了一个保安，工资稳定还托警察局的人给两个妹妹找了一所私立大学，三奶奶学了文学，小奶奶喜欢医学，就跟了师傅在诊所从医。
白天祖爷爷祖奶奶去杀猪卖猪，我奶奶看家带孩子，晚上上班的下班，上课的下课，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谁也不会想以后还会有什么不好。
突然有一天夜里，我爷爷把一身富丽的二奶奶带回了家，据说是偷东西被抓回警察局拘留，喝的大醉。
我的祖爷爷差点把这个一声烟花气息的女人赶出家门，还好是我爷爷拦着，我奶奶赶紧烧好了洗澡水带二奶奶去了洗澡，把这对父女分开。
“孩子刚回来你别吓着她”祖奶奶眉头一皱，祖爷爷的火气就消了一半。
“就你还当她是个孩子，我们家世代清明，怎么会出现这种......”
“那可不就靠你生的孩子吗，先等孩子休息一晚，明早酒醒了再问清楚”
“这这这.....”
我爷爷看到这场面，就把儿子叫了出来，“圆圆，你刚刚不是还说想和爷爷去散步吗”
“爷爷抱”
祖爷爷一看到要抱的去玩的孙子就没了折，只能消气。
因为二奶奶醉熏熏的，我奶奶只能帮她擦洗身子，把自己也弄得一身湿，就干脆也把衣服脱了。
澡堂里面飘满了雾气，两个年龄相仿的女人在一起洗澡。二奶奶迷糊迷糊的看到了同样赤裸的嫂子，其实她嫂子的身材比她还好“你是我嫂嫂吗，我哥哥怎么娶这么漂亮的嫂嫂呀，什么时候嫁过来的呀”
我奶奶对二奶奶这个傻乎乎的模样笑了，说道“我听你哥说你为了家里的粮食匆忙的嫁了人，应该你离开的没几年吧”
“家里好吗，嫂嫂”二奶奶的语气有一丝忧虑，知情达理的奶奶拿毛巾给二奶奶搓了搓背。
“你回来了，家里会更好的，明天等爹气消了，把进局子的事情.....”
“我没有偷.....”“我是有原因的”
家里没有客房，祖奶奶就暂时让二奶奶和另外两个妹妹挤一张床，反正他们从小就是睡一起的，三姐妹叽叽喳喳聊到半夜。
等到两个妹妹都睡了，二奶奶还是睡不着，偷偷跑到阳台抽烟，被祖奶奶发现了。
“娘”二奶奶惊慌失措的把烟藏到了身后。
“你再不把烟掐了，你是想把你爹引出来是吗”
“娘，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孝敬你们”
“没事”，祖奶奶抱着二奶奶，“是娘对不起你，当时你和你哥哥都是为了这个家，如果不是你，两个妹妹都活不下来，都是娘对不起你，浪费了你的好年纪”
那天晚上二奶奶告诉了祖奶奶她过的一点都幸福，祖奶奶心疼她，也没有多问，让她休息去了。
二奶奶睡到十点才起来，祖爷爷早上卖完猪肉就急匆匆的回了家，然后一直在客厅走来走去，好几次想冲上楼把二奶奶拉起来。
洗漱完，打扮完的二奶奶与这个家别出一格，优雅的踩着高跟鞋从楼下走下来，那声音传到祖爷爷的耳朵里简直比以前的敌人大炮的声音还刺耳。
祖奶奶就端着菜和豆子背对着他们坐在门口。
我爸爸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沙发上坐着不说话的两父女，被我奶奶给拉了回来，小声说“你两个姑姑今天不上班在后院看书，去找姑姑玩”
“爹”二奶奶撑不住了，先开了口。
“别叫我爹，你知不知道你娘多想你”说到这的时候，祖爷爷特意看了一眼祖奶奶，不动声色的继续剥豆子。
“你不想我呀？”二奶奶带着期待的问着。
“不想，我没有会偷东西的女儿，我们家底这么干净，怎么就出了这么个......”
“我是有苦衷的，爹”二奶奶眼中含泪，“都怪我嫁错了人，他有了钱，就和别的女人乱搞他们家的人老是让我替他们做苦差事，我是跟着他去的那种地方，然后被他陷害进了局子里”
＂谁让你当初不跟你爹你娘商量就跟他走的，虽然你是为了家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但是我们的家风从来就是不信有钱人的，有钱的人本来就容易变质，没有娘家人撑腰当然更欺负你了，真没有偷东西？"
＂主要是他们嫌我生不了孩子……＂二奶奶委屈的抓了抓大腿。
＂行了，别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不回去，他们也要找你回去的，这种人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不会受到好教育了＂祖爷爷听到二奶奶的话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祖奶奶，声音立刻高了一个度＂要像我一样，不，像你娘一样这么好的人，才能生出你们这么优秀的孩子，哈哈，当然，娟娟也是我的好媳妇，圆圆也是我的好孙子"
＂就你臭屁多，越老越不正经的＂祖奶奶笑着把菜端进了厨房，婆媳两个人欢欢乐乐的。
二奶奶把眼角的泪擦了擦，看着家里和睦的样子，实在是觉得温暖。
＂我回来了＂我爷爷推开家门，朝二奶奶笑了一下，就走进了厨房。
＂我的娟娟在做什么菜，好香呀＂
＂还没开始做呢，你也是个臭屁多＂
我爷爷偷吃着切好的西红柿一脸疑惑，祖奶奶识趣的走开了。
祖奶奶早上特意吩咐了中午所有人要回来吃饭，祖奶奶做了一桌子菜，祖爷爷説道＂一家人只要可以上桌吃饭，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来，干一杯＂
2019.6.1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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