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

月亮落下去了，天空中没有一抹星子。莫小北扶着自家栏杆，呆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边，夜空中除了无尽的黑暗似乎什么也不曾留下。

白天，父亲落在她脸上的一巴掌红印尤在，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她想，要是自己能突然蒸发人间那该有多好！但现实总是这样无力。

2005年，为了联系方便，母亲欢天喜地花了200元给家里装了一部座机。却万万没有想到，短短半个月，就是这部电话，给家人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那是初一暑假，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只留莫小北一个人待在家里。一次不经意聊天，小北知道了一个电台的号码，听说在上面可以听歌、聊天，电台号码极短，竟魔怔般的刻在了她心里。假期无聊而单调，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MP3这样的随身听亦是奢侈，对那部神奇的新装的电话产生了兴趣，他不由得想起了电台，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拨通那个号码。

电台真神奇呀，听音乐，交友，聊天室。这简直就是一个广阔的世界。莫小北孤单的心在这里似乎得到了慰藉。

刚开始，一天只打两三次，每次三五分钟后赶紧放下电话。她每次打之前，都要检查下门锁是否关好，拉上窗帘，像做贼一样害怕被窥见。她越来越沉迷电台，觉得这线上真有意思。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有着梦幻名字的男孩，叫浪如风云，他们经常聊天，聊兴趣，聊生活，绝望习；她还认识了一个热情爱笑的女孩，两人互通了地址，就当成为笔友了吧（尽管她从来没有回复过女孩寄来的信，那时候已经东窗事发）。尽管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她上线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后来一天一两个小时，到四五个小时。他完全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半个月，父母务工回来了。

莫小北的内心是绝望的，她感到惶恐，忐忑，不安——纸总有包不住火的时候。

父亲去电信局交电话费——一查三千多！！！父亲震惊了。对于这个农村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怎么才能还得上这笔钱？父亲脸色煞白，扶在柜台上的手微微颤抖……

他回到家里，看到自己女儿的刹那，他脸颊微涨，怒不可遏，有生以来第一次扬起了宽大的手掌……

莫小贝没有哭，只是眼角有两滴晶莹悄然滑落，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哭。这一夜，注定辗转难眠，为她犯下的弥天大错。她，还有她的父母，怎么睡得着！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影响着家里的气氛，以及她和父母的关系。这是家庭的雷，一天不还钱一天都会是一个芥蒂。她害怕提，也不敢提，只是变得无比沉闷和压抑，上学、放学、做作业，就像一个木头人，脸上再也没有过去的活力和笑容。她不能放过自己，夜里每每想到这个事，枕头上就湿了一片。她在日记里深深的忏悔，日记本上是老师一大段红色字体的批注，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偷窥了一样，真的，说不出来的难受！写下那样的文字，只是因为信任，老师说，“你变了，你变得不再快乐！老师读了你的文字，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莫小北再也不写这样的情感日记了，而她和老师的关系，也从此变得疏远。

谁说青春像花季一样，于莫小北而言，是伤痛的，是难熬的。

三年后。

莫小北从中专学校回家，一次吃饭，哥哥不经意提到她打电话打出几千块电话费这件事，母亲说，已经把钱还上了。

“还上了，不还咋个脱得了干系，电信公司一封封催款函送来，说再不还就要起诉了。我们也是两年多才还上的，人家一千多的滞纳金没要，就还了话费。”瞬间莫小北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放松，她感激父母帮她收拾了这个她自己闯下的祸。

后来的日子里，一次父亲和女儿聊天，父亲说，“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打了小北一巴掌”，并向女儿道歉。

莫小北觉得自己有一个伟大的父亲母亲，而这个保守多年的秘密，也不再是小北的禁忌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