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星洲 今天
安顿她爬上床的时候,已经过了规定的睡觉时间,所以我拒绝了女儿提出睡前一起看百科全书的要求。
我的内心多少有点摇摆,毕竟这是带着求知欲的请求。但想象一下明天早上全家排队轮流叫不醒她的场面,还是觉得必须果断拒绝。
“这不是你说的吗?睡前看书?”她略带不满地反问。
又被戳中了。是我提出的睡前一起看新收到的百科全书,又不时以“太晚”作为理由取消阅读,急匆匆地上赶着她睡觉。
当家长后,逐渐领悟到,有一种焦虑,叫做:初衷很美好,操作起来很艰难。
作为补偿,我答应陪她躺一会儿再走。我们在黑暗中各自呼吸,空气就安静了那么三秒,她问:“妈妈,为什么科学家都是男的?”
临睡状态混沌的脑袋,被这个问题问清醒了,我更好奇什么原因,让她忽然有这样的疑问。
“百科全书里画的科学家都是男的呀。”她说。
孩子的观察和思考,常停留在在大人看不到的角落。
这本内容很丰富的百科全书是译本,原版出自法国。在欧洲这种女权发展得很前沿的地方,这应该也不是图书编辑的有意安排。
“为什么没有女科学家?”这个问题,确实会对最近的她产生一些困扰。因为翻了几天百科全书,满心好奇的她,最近的理想就是“当科学家”。
我从没特地给她种草过这个等级的理想。我只在之前吐槽补牙拔智齿太贵,以及幻想能方便、以较低成本地延缓衰老时,怂恿过她:“你长大当牙医,或者整形医生好不好?”那时她一脸懵逼地反问:“妈妈,什么是整形?”
“当科学家”是她第一次有清晰的自我意识,表达关于未来的想法。不管她到时候能不能实现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梦想,至少作为家长,这个说法听起来还是蛮动听的。
但同时隐隐地觉得,作为一个养女孩的妈妈,这是一个时机,可以尝试进行一场有点“现实”的探讨,拓宽她作为一个女生,对世界的理解。
哪怕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女科学家是成就斐然的居里夫人,我也才忽然发现,她长久以来被世人叫习惯的称谓,也一直挂着同是科学家的丈夫的姓氏。
我们都多少都要承认,以女性的身份,面对的生活和世界,和男性是不太一样的。
“当然有女科学家。她们很努力、很聪明、很优秀。还有很多女生,把她们的工作做得特别出色。
她们中的有些人可能会在结完婚,有宝宝以后,花更多时间照顾宝宝和家庭,可能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全放在工作和研究上,挺可惜的。”
说完这段话,我自己也思考了好一会儿,斟酌这样说是不是合适,是不是把狭隘地把性别角色定义得太绝对。
我们都不太愿意直说的,往往又都是最真实的。不管这主语是女科学家,还是其他行业的女性,在选择的“妈妈”这个角色后,都要面对未来迷茫、过动一番,重新排列眼前生活大大小小,轻重缓急的事项?
不管时代进步已经让生活变得多么舒适,母亲的本能依旧会为了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新生命,自愿放弃五光十色的向往,和其它可能性。
“书本上的科学家都是男的”何止只是一个领域里的特有现象?这个她出于好奇,无意中发出的疑问,不只涉及到的是“职业”“性别”,往内深窥,还有“职业瓶颈”、“人生选择”“性别瓶颈”……
当她踏入社会,在自己的生活里经过平顺、坎坷、茫然,随着一次次对世界产生新认知,形成自己的生活逻辑后,终究也会觉得那些词意味深长,难以一语道尽。
她接着问:“那女生在生完宝宝之后不是还可以继续工作吗?”
看,这些现实中需要具体每个人很努力去克服的问题,经由孩子问出口,是无惧无畏,听起来有种化繁为简的感动。
“当然可以。当她们又要工作,又要学习,下班回家后要照顾宝宝和家庭,会很辛苦。但如果你选择做的,是自己喜欢做的事,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就算很辛苦也会觉得很快乐很满足。”
我相信她不会在一个晚上全明白这些,只希望她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顺利。有想要的东西就努力去争取,即使没成功也失无所失,没有太大的遗憾。
之后她又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妈妈,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个问题特别震撼。在她看来,妈妈可以跟现在的她一样,尽情设想以后是要研究虫子、研究古生物、还是研究病毒细菌,火箭坦克。
和上一个和社会现实有关的问题相比,这个问题上我居然无言以对,总不能庸俗地承认“我的梦想是有很多很多钱”?
大多数按部就班面对生活的人,单单为了应对平凡生活里的琐碎,就耗费了大部分精力。至于那些“非分之想”,越来越不敢轻易把它们搬出来见光,只能任其在心里慢慢化成灰。
我们没有孩子无惧无畏的坦诚,因为大家也渐渐认命了,自己没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去实现什么。我们更务实,再不愿多做没有确切回报的努力。
孩子心无旁骛的天真灵动,和成人“得过且过的世故慵懒”会经常碰撞,每一次碰撞,也会成为家长在陪孩子长大中,重新思考自己的契机。
“妈妈,你的梦想是什么?”这个问题,直到她入睡,我也没有回答。但还好,在她五岁半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把我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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