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一场疾风,带来了西伯利亚的凉,也吹散了华北平原浓浓的霾。
“乍寒还暖”时候,最难将歇。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疾?早上出门,看见以往娇翘油亮的绿叶,半边染上了黄,正在突如其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继而旋了又旋,带点不知所措,带点急切,前仆后继地拍在汽车的窗页上,噼噼啪啪~叮叮咚咚,好不热闹。有人怕秋的萧索,懂得人却觉得秋的美是一盏待品的茶。搀上些许冷冽,伴上晴空的高远,兌点喜悦的丰收,再以暖橙的枫叶为底色,品上一口,清香甘美,层层叠叠。往前看是银装素裹,往后看是骄阳如火,唯有秋,只有秋,在这夹缝中,活出了一副气定神闲的风采来。
我的家乡在边城延边,儿时回去过那么几次,都恰好在秋收时节。满田的水稻变成金色,风一过,像金色的海洋一般,从左到右,翻涌着起伏。我忍不住把自己想成一条小鱼,在这海浪上跳跃,过不多时,我的鳞片也变成了金色。跃上那金浪尽头的龙门,乘风踏云去了。每当这时,爸爸总会适时地拍一下我的额头:发什么呆呀,快走吧,奶奶还等着呢。
印象里奶奶是个温柔的老妇人,瘦瘦小小的,不大的眼睛边上围着满满笑容的褶子。我们还离着十来米就能看见她,弯腰迎出来的身影。秋日里的空气是清甜的,夹杂着乡下才有的牛粪味,特别好闻。小小的我心里不禁升起一丝雀跃,蹦跳着跑到前面,像一只快乐的小黄雀,一头扎到她的怀里。
“奶奶!”我抬头看她,她粗糙的手温柔的蹭在我的额头上,带点稻草的香,“嗯~嗯~~”地应着。我细细打量她,半白的头发和往年一样,只脸上笑容的褶子又多了。
草房上早已升起袅袅的炊烟,柴火上煮着我最爱的土豆酱汤,香气充盈了整个前堂。这看似简单的一道汤,却非要家乡的土豆,家乡的石锅,最重要的是悬于房梁上百日才能功成的大酱,才做的地道。记忆里奶奶家的土炕总有点烫屁股,想来是为了等我们加足了柴火。乡下的夜,黑的早,屋里的灯却暗暗的,不到八点,大家就都开始昏昏欲睡。我有点尿意,不敢一个人到院里去,坐在炕沿上的奶奶披上大衣陪我。乡下秋日的风已经很凉了,我急急在院子边上解决个人问题。奶奶在一旁守着,哼着故乡的歌谣。
夜很静很黑,时间突然被拉得很长,我站起来不经意的抬头,却呆住了。
漫天璀璨的星河,那么低,抬手就能够到一般。像哪个仙人,掉落了一个大大的钱袋,闪烁着银光的钱币撒满了天幕。星星点点,密密麻麻。那么耀眼,比城里的霓虹灯还亮。是海女筐里的珍珠倾撒吗?我从没见过,什么可以跟这漫天星辰比拟的东西,这么阔远,延伸到夜幕的尽头,延伸到我的心里。鼻腔里的空气有点甜有点凉,奶奶的歌声有点高有点远,这天地间,只剩下我和这天,我的眼里落满了星辰,我变得无限大无限小,过一会,再也没有我了。有的只是这天,这星辰,这歌声。
啊,这就是我的故乡啊。
我生于乡下漫天鹅毛大雪的冬,却眷恋着秋。我长于都市,根却不在这里。我虽不确信我来于何处,却知道一部分的我永远属于那个秋日,那片星空,那草房外缈缈的歌声上。
北京的秋天那,慢点走吧。
秋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