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的《软埋》带给我很深的触动。
近代以来只有文革时期出现的冤假错案、牛鬼蛇神让我匪夷所思,甚至只能以群智的集体消亡来生吞下去理解,殊不知每一次历史的变革就是一次浴火重生,在这激烈光焰和血泪迸溅中必然有剜肉刮骨式的剧痛和牺牲。这本是每一次变革里题中应有之义,却跨越了这么长时间通过一篇小说灌我以醍醐。
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土改,是这部小说的时代背景。作者通过主人公丁子桃梦魇式的回忆,穿插现实中其儿子吴青林的探寻,倒叙了土改对三个地主家庭的毁灭式打击。
丁子桃原名胡黛云,这是她失忆前的名字,也是失忆前身份的符号象征,她是胡家书香门第的闺秀,也是陆家大乡绅的儿媳。因为时代的变迁,家族遭受重创,落得个娘家被害,婆家集体自杀软埋,孑然一身,落水失忆的下场。她在后半生作为保姆的卑微生活中了此一生。
沉痛和柔和在这个大伤逝的谱写中俯仰可拾,文字的悲悯和隐忍随处可栖,它是历史大军外彻夜孤鸣的一支异曲,它是历史车轮碾压的褶皱下屈死的一粒冤魂。
作者在结尾处理得很温柔,儿子吴青林终止了对母亲身世的探索,他秉承父志,决心将这段历史掩埋,忘却。
对这本书的批评有这样的声音:
用马克思主义现实主义创作理论和悲剧观念来审视,这是一部有重要缺陷的作品。 艺术作品要反映整体性的生活,不是对社会生活中个别的、偶发性的、孤立的乃至片面的生活事件与现象的镜子式的“反映”,而是要实现历史的发展趋势与现实的内在本质的统一。
我始终认为,作者创作的作品,是个人审美意识、思想感悟、甚至或是偶然的灵光乍现后的成果,其主观意志是否符合历史发展不能成为作品是否能够生存的理由,且作品本身的存在也不应以宣扬某种价值观为由。作品被创作出来,它的解读方式完全掌握在读者手中。不同的人从中品味到不同的意蕴,有了不同的思考,这便是最好的意义。
如《爆裂鼓手》,有人从中品出奋斗、坚忍、绝地求生,其导演却道出其本意是为了控诉缺乏人道的老师。
如相声,其创作本义就是娱乐大众,如果定要捆绑以价值观和教化作用,则生硬无趣,反而毫无意味。
历史是不会被否认的,土改的历史体温和活力造就了经济结构的转变和今天的社会进步,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故事是故事,它不以符合历史发展、适应社会整体性为要旨,它只述说它自己的历史,读者如何接受,如何判断,如何思考,是读者的责任。
什么是软埋?我读到小说中部的时候才知道,人死去后,要用棺材装裹埋进土里,死后没有棺材,直接埋入土中的,便是软埋。
青林最后选择了忘记,他要努力忘记这段历史。
而历史是不会被软埋的。有了这一针一线一字一泪的历史,才有了人的进步和社会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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