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踩在沙子上,整只脚陷进松软的沙土里,脚掌被颗粒状的沙子按摩着,一种痒痒的感觉自脚下传导到全身。
这是去海滩玩耍的记忆?
不是。
这是作为一个70后,儿童时代在老家生活的记忆。
我的老家在东江边,在民国时期整条村曾经被洪水淹没过。可以说,我们村是建在沙子的上面的,一出家门就可以踩到沙子。
冬天实在太冷的时候,大人才会摸出一双大木屐,不知哪次红白喜事得来的大木屐,给我垫脚。然而小脚配大木屐,很难走路,穿着经常摔跤。天气一暖,我就甩掉粗笨的木屐,自由自在地赤脚踩沙。
我没有自己的鞋子。从我会走路起,大人没有给我准备过鞋子,我几乎是赤脚长到六岁的。
那时的大人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们也是这样长大的。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人,使我从此对鞋子有了认识。
那是清明节前一天,隔壁的胖群走来跟我说,很多人围着一个人从东江码头走回来,要我和她去看看。
我们在人群外张望,根本瞧不见被围在里面的人。我们跟着人群走,人们最终进了我家对面的建伯家。我和胖群趴在门边往里瞧。
哇!来了个很干净整齐的人。他的衣服笔挺顺溜,穿着乌黑的鞋。建伯叫他“哥”,他坐下就用纸巾擦鞋,把鞋擦得蹭亮蹭亮的,都可以当镜子用了。
原来建伯的这个哥哥是从香港回来祭祖的,这件事一下子成了村里的头条新闻。
后来,从香港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穿着蹭亮蹭亮的皮鞋。
有个从香港回来探亲的人,给村里赠送了一部大电视。晚上,村里人可以在晒谷场上看电视,从电视里看到了城市里的人,他们都穿着鞋。
后来,村里的年轻人一个一个地穿上了鞋。连我这个六岁的娃娃也有了一双胶鞋。
因为,有一天妈妈对爸爸说:“去买一双胶鞋给她穿吧!”那是我第一次到镇上的百货店去。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母对我的疼爱。
穿上这一双胶鞋后,从此我再也没有赤脚在沙子上走过了。
再后来,1992年那年,我在县城读书。在相馆里照证件照的时候,遇到一个从台湾来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台湾人。
那位台湾大叔指着我穿的水晶胶鞋问:“小妹,你穿的这双鞋多少钱啊?”
“8块钱。”那时我的生活费每个月只有二十三元,这双鞋是我用好不容易省下的零花钱买的。
那位台湾大叔露出惊讶的神情:“共产党也不错嘛!8块钱也可以买到鞋穿!”
我觉得自己这么穷,还被说成不错,心下很是不服:“穿8块钱的鞋,还说不错哇?!”
“是不错哇!在台湾没有100来块钱,买不到鞋穿!”大叔反倒羡慕地说。
当时16岁的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心想,台湾人该多有钱啊,可以买百来块钱的鞋。
时光流转,现在我的孩子也十六岁了,他们这一代人从会走路起,一直没有赤过脚。什么耐克、安踏,一个牌子比一个牌子更厉害,鞋没穿坏就换新款。
孩子们为了体验原生态,还经常要求到海滩去玩沙子,赤脚在海滩上走路,拱沙,以此作为休闲,从中感受快乐的滋味。
我带着孩子在海滩上踩沙,脚的感觉还是那般痒痒的。但滋味却不是儿时的那个滋味!
儿时赤脚踩沙,那才叫真的原生态。现在赤脚踩沙,就是叫模仿原生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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