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匡开草
01
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我显然没想过这会是最后一次。我们还是照往常一样,说了些没什么重要性的话。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能事先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我是不是就会说些不一样的?这样也不至于之后回想起来,脑子只有一片空白,想不起来究竟说了些什么。
在我为数不多回乡的日子里,碰到她的次数并不多。乡里不大,房子都是土坯房,很矮。站在稍微高点的高地就能俯视房顶那层层叠叠的瓦片。在乡里想找人,想瞧瞧哪家在不在,也只需在高地上喊一声,就会有零零散散的狗吠在交替着答应,乡里的人几乎都会养狗。但她就没有养。
我对她并不熟,只知道她是个老人,奶奶辈分的人物。她总是笑得很慈祥,脸上皱纹很多,我是从她弯弯的眉眼、弯弯的褶子,还有咧开嘴后外露的牙龈看出她的慈祥,外加她佝偻的身子又为那份慈祥添上了几分。在她面前,你自然就会很放松,当然除了话听不大明白这点有些困扰之外。
02
或许正是她的这份慈祥,那个笑脸,让我走进了她的那个房间,矮矮的,又暗暗的。
我是来讨水喝的。
乡里有一点很奇怪,是我至今没能搞明白的。乡里的人除了家里来客人会烧水泡茶之外,很少会提前烧好水放那变凉。可能他们喝的都是直接从井里打上来的井水,冰冰凉凉的,夏天正适合把西瓜放进去冰镇。乡里的人在大夏天的下午是不着家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热气蒸着土坯房,充满活力的有树上的蝉,偶尔几声狗叫,还有风吹动树梢的响动。整个乡里在夏日一直静悄悄的,静谧着,充满困意的。
她是个会烧水,一直有凉水的奶奶,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之后一直留在心里的。她知道我是乡里的孩子,也知道我是外出读书去了,并不常回来。她没问过我的名字,只是“娃儿娃儿”地叫着,我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知道按年岁要叫奶奶。
一次讨水后就成了习惯,之后我回乡就会去那瞧瞧,她有时在,有时不在。那个放了凉水的塑料水壶,是在灶房里,灶房里放了古朴传统的木质家具,透着凉气。灶房被她收拾得很干净,那个塑料水壶也是。每次喝水的时候,我们会简短地说上几句话。
我认识她的那一段时间,还是个小学生,不知道要跟老人家说些什么,通常都是她问我问题,问题大概是“这次啥时候回来的?”,“跟谁回来的?”,“会待上几天?”,“有没有好好学习啊?考试一百分了吗?”我就顺着问题回答她。有时她含糊不清的问话很快就使我失去了兴趣,对话开始陷入听力理解中,这就让整个对话更加寡然无味了。
有一次,她没有水了。但她看到我了,知道我是来喝水了,就让我等等,说很快的,便自个烧水去了。这时,我才知道在当时乡下烧水的麻烦。
灶房有口大铁锅,大铁锅要先倒上水,再用竹木刷子刷干净,之后再用刷子一点一点把水清扫出去。水也是要另外去打的,拿桶子去井边打上了水,再把水提回灶房,用塑料舀子舀上一些,倒进大锅里。锅底下就是添柴用的灶眼。每次烧东西都要先把柴火捡了来,起了火,放进灶眼里烧。等烧完水了,再用舀子把水倒进塑料水壶里放凉。有时为了凉得快点,便会把塑料水壶当船,放在水桶里晃一晃,直到热气慢慢跑掉。那时我就在旁边等着,看她在那忙活。她不让我插手,就朝我笑着,说自个来就行了,也不是什么难干的活儿。
最后一次见着她的时候,我只是正好路过那个灶房,她以为我是来讨水喝的,就招呼我过去。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别的地方,对她笑了笑,她也对我笑了笑。那时我就那么走了,压根没想过之后的不久,换她以另一种方式走了。
03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我几次走向那个灶房,都没再碰上她,房门被锁住了,周围冷清清的。
我觉着奇怪才向乡里人问了问,“原本住这的那个老人呢?”
“她啊,几个月前就没了。咋了,你怎么还问起她了?”
我一时愕然,不自觉就看向了灶房,夏日的暑气蒸的我有点眩晕,“没,就是想喝水了。”
之后我不自觉就会想,如果当时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喝她的水,我应该会径直走向她吧.....换我提着个桶,去给她烧一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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