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前的周二和周三,德国电视台放了一个五集的电视剧《卡夫卡》。
德国电视剧很少有好看的,不过这个《卡夫卡》拍的真不错。画面美得像一帧帧油画,我被画面和卡夫卡的名字吸引,连着两晚守着看。
从来没想过去读卡夫卡的小说,因为年轻时看《变形记》,觉得荒诞。后来听闻卡夫卡是现代小说的开创者,有浓郁的悲观倾向,就更没兴趣去看了。
看电视剧还是轻松,因为不必用心。仅仅因为画面好看就够我消遣了。开始时,我觉得演员出演着他“自己”,慢慢的,我接受了这演员名叫卡夫卡,弗兰茨•卡夫卡。有时候我分不清那情节是卡夫卡的个人生平,还是他小说里的情节,因为他很少表现奋笔疾书,只是行走于世时,他神色会忽然凝固,会出离。
到后两集,剧中的卡夫卡被挡在“城堡”之外,被困在深雪之中,村民表情古怪,城堡官员行迹诡异,我才明白“卡夫卡”和他的小说被捏和成了一体。这是这个电视剧的精彩之处:有些人和他的思想必须要合起来看,可我们常常去用世俗辨别度去切割,以至于完全误会了他们。
卡夫卡喜欢写片段,他的手稿都写在薄薄的,好象练习本那样的笔记本里,无始无终,却自带生命。有时候卡夫卡会把它们写完,当短篇小说寄给出版社。他的表述很能让读者接受,所以他立即成了知名作家。卡夫卡写的作品直指人心吧?也许我现在可以看懂了。电视剧之后播放的另一部纪录片里说:即便年代隔绝,我们也能被击中,被震撼,卡夫卡的力量从未有过丝毫的减弱。
通过这个剧,我“重读”了《变形记》这故事,这次我不觉得荒唐可笑了。“卡夫卡”和家人的冷漠互动,透过卡夫卡家淡绿色的,如画的饭厅,被一餐一餐父亲领席,全家陪坐的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卡夫卡被写作弄得彻夜不眠,白天却被家人逼着必须接过父亲的职责负担起家庭,他说我没时间睡觉,因为晚上我要写作,被父亲鄙视嘲笑,被家人侧目而视。作为观众,我看出了卡夫卡内心的悲凉:他不是父母的儿子和三个妹妹的兄长,他是工具。只要他无用了,比如他变形成了大甲虫,他的地位就显形了。于是他就变成甲虫,家人开始还喂养它,但很快就以他为耻,以他为负担,连表面的亲情也成了仪式。这一日他作为甲虫死了,家人到齐,但他们只是仪式性的看看遗体,随后继续他们的星期天散步,只交代女佣把甲虫的干枯身子捣碎,吸走(影片没拍吸尘器,但女佣的动作和镜头外的声音像在使用吸尘器),他此刻和家里的灰尘没什么不一样。
是年龄的关系,我今天再看《变形记》,不觉得荒诞,相反认同只有用这种寓言一样的夸张,才能还原所谓家人情感的真实内涵,这不是用逻辑和道理能说明白的。
[演技]
这电视剧的演员外形,和照片上的卡夫卡完全不像,卡夫卡是典型的犹太长相,演员根本就不像犹太人,也不是183的个子,也不是瘦得不到110斤。不过我根本不去想真实的卡夫卡如何怎样。我喜欢这个屏幕上的卡夫卡。矮小,神经质,调皮,狡黠。他把角色的身心分离演得如此自然。即便演到思绪离场,也每次各有表情。看得出他在很远的地方正经历着很生动的一幕。这一幕观众可以看到,他的思想去处被电视剧图解了。我感到演卡夫卡的演员,把那种他得了灵感,得了神谕,悟出道理的体验,用面部表情都分享给观众了,诠释了一个行走在我们中间,悬浮在我们之上的人物。
[父亲]
卡夫卡对他的富商父亲既敬又怕,父亲大概开着高级礼品服装店,看不上卡夫卡学了法律,却靠贩卖保险,和处理工伤事故的工作维生。对他的文学创作更没有一丝兴趣。卡夫卡感情上一直依赖着家里,但他在家中没有发言权。父亲看只能挣到糊口钱的他,大概就像看一只甲虫。卡夫卡虽然在社会上相当成功,却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尽管如此,他却不曾想过与父亲决裂,而是怀着受屈孩子的情感,写了100页的信向父亲倾诉。但他知道父亲不会听或看他的任何文字。这100页的信,他没寄出。倒是在他身后成了出版品。为很多受委屈的儿子女儿,说出了情感的呼唤。
[女人]
卡夫卡不缺乏对女人的热情和爱,他自己也不乏魅力。但他只想感受爱情,不想接受婚姻。他三次订婚后都取消了婚约,那燃烧的热情不要说天长地久,简直是一场林中散步,就能把它消磨掉。卡夫卡需要的,是“夜深人静”的孤独。女人的理性和能言善辩对卡夫卡来说,根本是毒药。但他享受着女人给他的关注和爱,也跟得上她们跳跃的思维,和她们浪漫的情怀。也许能从恋爱走到婚姻的人,不是有所求就是有所执迷,卡夫卡无所求又碎片化,他不需要桎梏他的婚姻或固定伴侣。
三个订婚人,电视剧都忽略了,只重点写了一个有夫之妇和卡夫卡的短暂纠缠。他们的情感从森林散步开始,到酒馆小坐时算顶峰,到走出森林进入山间田野时已经结束,非常写意。大概三个订婚对象对卡夫卡来说都是过眼烟云,都无足轻重,但据说这三人中有一个,听闻卡夫卡去世,曾想跳入坟墓去殉葬。这个,电视剧里没表现。
[写和画]
卡夫卡虽然是游离的人,在现实世界中却也是职场能人。后来因为小说成功,他还成了老板的宠儿,因为老板也爱写作。公司上上下下,包括门口值班的,都拿手稿请出版《变形记》成功的卡夫卡指正。
人人写作,应当是那个时代的风气。我想起一次去林间散步时,曾在一些树的树干上,看见民间诗人贴的诗作,当时很觉得有趣,用这种方法发表自己的作品倒是好办法,也许是古代的习俗?
可惜卡夫卡在“职场”里不能久留,因为他要不断离开现实去捕捉思想里的光点,需要独自陶醉或独自受难,他被工作和出差折磨得筋疲力尽。电视剧展现他的工作热忱,暗示他是在接待工作中感染了肺结核。之后,他被庸医误判,延误治疗,卡夫卡活不到41岁就死了。讽刺的是,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很注意养生,喜剧性的每日做操,进食时咀嚼个不停。若说他命中注定不能长命,那催命的,肯定是藏在他写作动机背后的各种“鬼使神差”,或叫灵感。他常常被各种幻象缠绕,和幻象对话,并用笔记录下这些幻象。他不但写,还用类似版画的硬笔勾勒出画来。他的画,电视剧给专门的画面,仿佛定格的卡通片,表达出一种言语无力表达的情绪或某种隐喻意,并为画都配上音乐:短笛为主的急速下滑音,金属音色,尖锐短促,就像卡夫卡画作中强硬的笔触一样。
这表现手法真太绝了!
[友]
理解卡夫卡心灵要求的,只有他的一名朋友兼崇拜者,那人自己也是知名作家,我只记不住他的姓,在剧中他被叫“马克斯”,经常出现在卡夫卡的身边,热烈的赞颂和鼓励卡夫卡。他完全明白卡夫卡正被超越世间的思想拖着走,而肺结核病,让卡夫卡没精力去完成许多已经开始,或接近尾声的手稿。马克斯很懂卡夫卡,卡夫卡也知道马克斯懂他。卡夫卡把自己的全部手稿交给马克斯,并叮嘱他焚毁手稿。但马克斯太看重这些卡夫卡从神谕中得来的宝贵碎片了,最后违背了卡夫卡的意愿,没有烧掉手稿,而且抱着这一箱手稿逃离了纳粹德国,给世界文学抢回了上帝本想收走的宝藏。
看完此剧观感太多,不写了,想再从头看一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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