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每次想起此事，恍如于梦中那么飘渺，但它却隐痛于心扉，真是可悲、可怜之至的事。
疯女阿央是我同学的妈妈。
阿央死了，坟头就在那山坡上，高高的、孤零零地堆在那里，俯瞰着过往的行人，如哀似怨。知道她的人每每经过此地，都会抬头往上望一望，而后轻轻地叹一声息，默然走了。
阿央育有一儿一女，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疯的，时好时坏，不疯的时候，贤妻良母一个，疯的时候，漫山遍野乱逛，从一村窜到另一村，肩上永远是挑着一点东西。而且，她大多时候都是痴疯着的。
小时候，我们最怕的就是她了。
每当到了晚上，三更半夜之时，梦里醒来，总会听到疯女的哭嚎声，有时撕心裂肺，有时如哭如诉，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但是那种凄凉的声音好像是孤魂野鬼发出似的，听得渗人。
一般，小孩晚上是不敢哭的，因为大人会吓唬着说：“你再哭，等下就引来那个疯女，然后被她抱走！”事实上，就算再大胆的小孩，谁也不愿意被疯女带走。
她是那么的丑陋和肮脏。头发一定是没洗过，一缕一缕地结在一起，脸上、身上粘满了泥土，下雨天的时候更惨，惨不忍睹。
我们村里有唯一的一棵荔枝树，每年荔枝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被我们这些嘴馋的小孩偷着吃，虽然酸溜溜的，却乐此不疲。
有一天，我们正爬在荔枝树上吃果，疯女阿央来了，正朝着我们走过来，吓得我们连滚带爬，像猕猴一样散开了。
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走到荔枝树下，拿起她挑着的扁担，把未熟的荔枝打了下来，捡起，装到她带着的口袋里。
说来也奇怪，从那年之后，被疯女打过的那枝树丫上，再也结不出荔枝来，树叶变黄，然后枯萎，一边的树就这么死掉了。
我们更加畏惧那疯女了。
偏偏，我上村部读书时，正好与疯女的女儿英是同班同学。
那时我们正在上课，玻璃窗上总会出现疯女的影子，她正往里探头探脑，看见了她的女儿后，会递过来一个玉米棒，或者一串果（当然，都是偷来的），而她的女儿是不会接着的。
英把头压得很低，假装没看见，阿央会呼唤女儿的名字，叫她出去拿东西，如此重复多次，无反应后，她会悻悻地走开了。
每当这样过后，我都会发现英偷偷地哭了，很伤心的样子。
疯女不疯的时候，会往她的家挑回猪菜，家门关着时，她会把东西放在家门口，然后走开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时是清醒，哪时是糊涂的。
有一次。她又往家里挑回猪菜，正挑着担子往木梯上爬着时，被她的丈夫看到，她的丈夫猛地一脚把她踢下了木梯。
嘴里还骂道：“你这疯婆子，快点滚开！”
阿央被摔伤了，头也磕破了，血从她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服……
这个家她再不能回了，从此以后，她疯得更厉害，夜晚的哭声更加凄厉。
再到后来，听说她的娘家人把她领回去了，专门看着，不让她到处往外跑。她的父母去世了，还有哥嫂看着。
从那以后，人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还疯着，因为人们再也不看见她往外跑的踪影了。
这样过了大约二十年，阿央死了。死在娘家里，埋在娘家村里的山坡上，孤零零地，伴着轻风，草儿摇曳着……
我只知道，阿央的老公没有再婚过 ，不知道英有没有想她的妈妈——那个疯癫却不会忘记自己孩子的母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