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庸先生作品之“能”，“妙”，“神”，“逸”。

论金庸先生作品之“能”，“妙”，“神”，“逸”。

古论画者以为，画分“能”，“妙”，“神”，“逸”。

元夏文彦《图绘宝鉴·六法三品》：“故气韵生动，出於天成，人莫窥其巧者谓之神品；笔墨超绝，传染得宜，意趣有馀者谓之妙品；得其形似而不失规矩者谓之能品。” 王国维 《人间词话删稿》十六：“ 稼轩《贺新郎》词《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於神者。”

四品之中，又分上下。苏辙以为能不及妙，妙不及神，神不及逸。

以此论文，亦有佳趣。

金庸先生第一部作品是《书剑恩仇录》，因其初写武侠小说，故其仿水浒，三国，红楼，古典武侠小说气息甚重。但篇幅既长，则越入佳境。此书可谓精品开篇。

至第二部作品《碧血剑》，技巧渐熟，而其之后几乎所有作品，其情节，构思等等都可以在其中窥见他整个武侠小说写法的秘密。这部小说也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当然它的真正主角应该是袁崇焕和夏雪宜。而其后来所附的《袁崇焕评传》，较其15部武侠小说更为我喜爱。查先生只此一传，足传不朽。

先生至《射雕英雄传》，则其才情与气概，喷薄而出，举世惊其为天人。此书为集古典侠义小说之大成者，虽才情笔力近神，但仍不失规矩。故此为能品之最。

有鼠辈称郭靖为“假人”，此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婊子是永远不会对忠贞有任何概念的。你是侏儒，不能指别人也都在穿增高鞋，如果你很难看，也不能说别人都去过韩国。

再至《飞狐外传》：其通篇构思，十分巧妙。将百年恩仇，缩短于一短暂时空。情节设计之巧，构思之奇，令人拍案叫绝。先生诸书，唯此书结构章法最佳。而书中真正主角胡一刀与苗人凤之豪情行迹，乃由多人叙说，彼此拷问验证而得见。听其故事，令人想望风采。此为妙品之最。

再至《天龙八部》，论者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而书中将萧峰这一悲情主角，演绎得尽于完美。兄弟之情，身世之奇，家国之恨，民族冲突之激烈---皆有出众描写。此为神品之最。神者，人所莫测者也。精妙之极谓之神，明陶宗仪 《辍耕录·叙画》：“气韵生动，出於天成，人莫窥其巧者，谓之神品。”

及至《笑傲江湖》，宛然又开生面。而通篇立意，更重描写阴谋与隐士。书中主角越发自由。一号人物令狐冲再无束缚，此前男主人公如陈家洛和郭靖，乔峰等人物或为谦谦君子，或为侠之大者，故而身多拘束，难免阳春白雪，曲高和寡。而至令狐冲，则人物更加豪放不羁，近于杨过而更加诙谐可亲。唯对小师妹旧情难断，婆婆妈妈，未免太无大丈夫气概。

对于武功之描写，有“无招胜有招”之说。书中种种，多有不俗之境，此为逸品之杰。“逸”者，野，自由，不拘一格者也。

再写至《鹿鼎记》，已然完全不拘常格。不特主角设计离经叛道，整个作品取义更令人称奇。其结构章法，虽仍稍见散乱，但文字和技巧已经炉火纯青。书中韦小宝和康熙的塑造十分成功，而两者友情尤其令人感动。与其说《鹿鼎记》是武侠小说，更不如说是人情小说，历史小说。而在崇高解构化，人格侏儒化的时代，与寂寞英雄与悲歌壮士相比，韦小宝这类人物更加容易让人喜爱，更容易大行其道。盖先生特为国民作一画像，以写我国民性中之无特操，无抱持，见风使舵，吹牛拍马，谄媚，狡狯，油嘴滑舌，两面三刀，有私情而无公义。但其佳处，是有英雄主义追求，此点尤其重要。他更象我们普通人，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并不觉贪财好色为可耻，这是其‘真’，故而只见其可爱，而宥其短处。

此为逸品第一。

唯先生此书，匠气虽最少，俗媚之气却又转多。盖此为“YY"类小说所难免。小说总要取悦于人。先生华语运用之美，古典文史造诣之深，人物故事塑造之富丽，并世无第二人。盖除其世代书香，家学渊源之外，其毕生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丧子之痛，此三种痛苦先生皆罹之。故其写人写情，他人罕敌。

　　以苏辙之“能，妙，神，逸”论先生之书，适可称削足适履。不过游戏文字，聊博观者一笑。

随稿附一赠联赠与先生及此活动。

辞曰：

一生罹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丧子之痛，恨深，痛深，爱深，而年亦深，只笔传书，传情，传侠，温良君子，未必情深不寿;

此身当出于世家，流寓东南，白手缔业，才高，学高，识高，而德亦高，一身兼儒，兼贾，兼史，谦冲国士，谬言强极则辱。

张铁一

SEP 30,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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