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侯爷!”有侍婢抱着带血的被褥匆匆跑进郡侯府正殿,哭着扑倒在殿中,“奴婢今晨去服侍玉公子晨起洗漱,推了门进去却只见他榻上、被褥上都是血,被褥上还斜插着一把长剑……”她从怀中紧抱着的沾血被褥中翻出剑来,“榻边的窗户已完全破损,屋内其他地方却是安然无恙……”那年轻侍婢显然被那场面所吓,浑身颤抖。她跪伏于地,泪水簌簌而落。
东极郡郡侯段凛风正襟危坐于高座之上,气得双拳紧握:“那玉公子呢?”侍婢抬起满是泪水的面庞:“回侯爷,玉公子他……他不见了……”段凛风闻言怒气愈盛,转头看向右侧恭敬侍立着的护卫们:“我养你们十年,竟一个个都是废物么!”
那些护卫纷纷单膝跪下,俯首默然听责。段凛风愤愤起身,抬手将他们一个个指过去:“你们几个,速速给我把玉公子寻回来,否则全部提头来见!”“是!”
段凛风颓坐于座上,淡淡看了眼跪伏于地的侍婢,一挥袍袖:“去把那被褥洗净了收起来,我不想再看到它。”
“是……”那侍婢缓缓起了身,唯唯诺诺抱着那被褥退下。
段凛风双眸紧闭,抬手揉着太阳穴。近年来身边总有那么些事令他闹心,事出突然,但到头来竟是一件都究不出缘由。
弑夜。他脑中划过这二字。段凛风细细一想,近年来几番事件皆发生于深夜,深夜出动、行事寂静无声却又狠戾至极者,若非“弑夜”,又会是何人所为?
“弑夜……弑夜……”段凛风低声喃喃。半晌,他右手抬起,食指微微一勾,唤来身后阴暗处默默立着的一黑衣人:“你去深入调查弑夜组织,收集尽可能多的消息。”那人只微微一颔首,便转身隐匿于昏暗中。
段凛风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起身出了正殿,往菀香苑而去。
临近菀香苑便有花香盈盈,他缓缓踏入院门,便见一女子身披羽衫坐于莲池边,纤指撩拨冰凉的池水,正逗弄着池中游鱼。
“绮歌,这池水凉,你身子不好,就莫要碰它了。”他走近她身侧,抬手将她鬓边碎发撩至耳后。段凛风看着身前人,眸中满是温柔。段绮歌故作嗔怒道:“不过是逗逗游鱼罢了,纵使我身子有恙亦不至危及性命,你这就是小题大做。”她收回手拢了拢羽衫,而后起身,“哥哥,昨夜……可是又有事发生?”
段凛风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先前他们只是无端抓去仆从,我已不去计较。如今竟是抓去了玉公子,我该如何同皇兄交代!”段绮歌一惊:“他们连皇兄手下的人都敢随意掳走,真是胆大妄为!”她柳眉紧蹙,双手抱胸,“他们究竟是何人?竟连君王都不放在眼里!”
“我想,或许是‘弑夜’的人。”段凛风抬眼看向西北处,“他们终究还是来了。”“哥哥……可是同他们有过节?”她有些担忧。
“……是他,是他还未放下。”段凛风摇摇头,“绮歌,你不懂的。”他垂眸转身,缓步离了菀香苑。
段绮歌默然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眸中泛起微澜。这些无端发生的大小事已是出现三年有余,他却仍旧不愿同她说出他的秘密。
“哥哥……你还要瞒我多久?”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轻声喃喃。
段凛风出了菀香苑回到正殿,先前那黑衣人已然立于殿中暗处等待。
“如何?”他双手负于身后,“‘弑夜’可是与他有关?”那黑衣人俯身微一作揖:“回侯爷,确是如此。”他斗篷宽大帽檐下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身前人,眸子里竟泛着莹莹绿光。
段凛风侧过身,摆一摆手:“你先退下吧。如若有事,我会再唤你。”黑衣人再度俯首作揖,而后退入正殿后室,隐了身形。段凛风看着那黑衣人悄无声息隐去,神色愈发凝重。
“他果然……还是恨着我的……”他缓步踱出正殿,眸光注视天边流云,“当年的事,究竟何时才能终结?”
渐入夜,郡侯府外有霞光漫天,浸满了天幕。段凛风斜倚于高座之上,正微阖着双眼小憩。正殿两旁点起了烛盏,烛光昏黄,轻轻于微风中摇曳,四周一片静谧。
段凛风并没有睡着。确切来说,他不敢睡着。当年之事他因一念之差而受人利用,幕后之人已然被揭出,本应就此结束的往事却仍在继续。他深深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真正的操盘者,仍隐匿于世间某处。
段绮歌抱着一床薄毯,踩着绣花履缓缓走入殿中,腰间系着的莲纹金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声响。她将毯子覆上他的身躯,段凛风却因这突如其来的碰触猛地警觉起来,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何人在此作祟!”“哥哥,是我。”段绮歌轻声应着,将他的手扒开,“你看看你啊,这段日子总是为此紧张,都不能好好歇着了。”段凛风看清了来人,才长舒了一口气:“绮歌,是你啊……怎地都没有声响,害我平白伤了你。手腕可会疼痛?”
段绮歌莞尔:“我怎敢打扰你休息?这点小痛没什么大碍,过会儿便好了。”她替他整理好微乱的衣衫,复又缓缓道,“哥哥,先回屋歇着吧,玉公子的事,我自会找人帮忙。”“我……”“好啦。”段绮歌打断他的话语,“回寝殿好生歇着,莫要担心我。”
好容易将段凛风安心送至寝殿歇息,她回到菀香苑时已是明月高悬。皎皎弯月悬于如墨夜空,倾洒下无边霜华。她捧着手炉缓缓于莲池边雕花石桌旁坐下,微偏的头用手支着,斜倚在桌边思索。忽地,她听得于窸窣风吹竹叶声中有什么东西跃上墙头,但她看着月光下身后墙头上愈来愈大的黑影,便立刻否决了是只野猫的想法。
墙头上有人。
“是谁?”段绮歌只微微侧头眨着桃花眼,语气波澜不惊,“来此作甚?”那黑影一惊,呆愣了半晌跃下墙头,于她身后跪伏下来:“在下燕南浔,见过郡主殿下。”“你是‘弑夜’的人?”“是。”燕南浔低垂着的眉眼微微一蹙,猜不透那郡主的心思,“在下既已被郡主殿下发现,便是任务失败,在下任凭郡主殿下处置。”
段绮歌缓缓转过身来,纤手抬起微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羽衫:“我不杀你。你只需告诉我,你们所来为何?”“在下不知,只是奉命行事。”燕南浔如实应道。
“那你此次前来,是为对付谁?”“在下只是被派来探消息,并非为谁而来。”他抬起头看她,挑眉一笑,“在下身上并无武器。”段绮歌眸光扫过他的面庞,轻轻点头:“燕南浔?我记住你了。”她忽地笑了,清丽的眉眼于月华下动人异常。
燕南浔看得呆了,半晌忽觉失礼,又猛地低下头来。“怎么,没见过女人呐?”段绮歌因他心情大好,蹲下身来看他。燕南浔只觉尴尬,再不敢抬头,只轻轻咳了两声而后道:“郡主殿下……在月光下格外好看……”他不知为何又吐出失礼之言,意识到后又将身子跪伏得更低。
“呵。”段绮歌掩袖轻笑,将燕南浔自地上扶起,抬眼看着仍低垂着脑袋的他,“好了,快些回去吧,我要歇了。”她垂眸顿了一顿,又开口道,“若是被哥哥的人发现,你可就真难逃一死了。”
燕南浔深深一揖:“在下谢郡主不杀之恩。”而后便飞身上墙而去,身形顿匿于菀香苑外密竹林之中。段绮歌静看着他踏着轻盈步履飞身离开,笑意更甚:“真是个有趣的男人。”她抬手拢紧羽衫,带起放在石桌上的手炉款款回了寝殿歇息。
燕南浔穿过竹林,又飞身翻上一户人家瓦檐。他立于瓦檐之上,远看着郡侯府的方向。“如何?”一蒙着黑面纱的黑衣女子跃上瓦檐,将左手搭上燕南浔的右肩。燕南浔瞥向那黑衣人右手里攥着的短刀,又将目光移上那人面庞。
他看不清那背对着明月的女子脸上的神色,但他知道,她并非“弑夜”之人。
“你是谁?”燕南浔淡淡开口,“呵,不过一个无名女贼,也敢与我同路么?”“无名女贼?你可真是好笑,我可是……”那女子刚想开口炫耀,却被他的面庞所惊,“你、你是……”燕南浔无心再多言,只趁她不备往她后颈猛地一击,那女贼便旋即晕倒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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