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淘汰所有不好的记忆,只留下沉重的思念。
半夜睡不着觉,关掉音乐,正好凌晨2点52分,我打算起床去喝口水。
我随意趿拉着拖鞋来到客厅,轻触壁上的开光,随即吊灯发出暖光的荧光,冰凉的开白一口入喉,我感觉我还能再战一个小时。
在我失眠的时候,我诧异同样有个人也在失眠。
我因为要求学独自远行而失眠,我可以用手机打发黑夜无法入眠的时间,反正无聊的长途行程刚好用来补眠。
而孤身在深夜里痛哭的她,估计不行。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她,她是一个性格刁钻,甚至有点刻薄的老太太,她子孙满堂,却没有一个环绕膝下,年轻时候就人缘极差,老来独自一人居住。
我厌恶她的理由还是因为,在她老伴的灵堂上,她没有丝毫哀伤,甚至趾高气昂拿捏她的后辈,透过她眼神散发的精光,灵堂里所有人看到的她,她有的只有满满的算和计谋得逞后浑身散发的得意。
这个家族的顶梁柱走了,意味着这个家族即将分崩离析,真正意义上彻底分家了,她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皱了皱眉,如今她躲在厕所里痛哭,说想他,我觉得有点可笑。
可笑她这辈子不敬父母,亲生的姐妹情淡薄,不上心枕边人,不关爱儿子女儿,不慈祥孙辈,试图亲近曾孙却无法经常见面。
她活的又长又久,形影单只,我想她应该在不断地回想曾经的时光。
她生来就是地主的女儿,她没有享受过几年大小姐的时光,就遇到了大革命遭到了批斗,她时常哀叹。
好在因为样貌佳,十五岁就许给了隔壁村书生李霞生做童养媳,在李家湾这里一呆就是一生。
霞生高大英朗,不仅握着铁饭碗,在水泥厂里做管账先生,又体面又收入高,而且对她一心一意。不知道村里有多少女孩口吐酸水尽是羡慕她。
霞生很给她涨面,她得意极了,她从来都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二十六年的夫妻,他给她挡风遮雨,她给他养儿带女,日子倒也过得和美。
在村里只有她大女儿嫁到城里去了,她为自己的女儿骄傲,那是她最顺心的时候。
但是她最不满意大儿子儿媳妇,她们俩吵过无数回,最终大儿子直接休了她。
大儿子今年才二十又二,外出打工的钱全在她这个母亲手里,可怜的大孙子只能她自己带,半大的小子畏畏缩缩,索性什么活都能干了。
两年后经媒婆介绍,给大儿子找了一个离异的女人,她死活不同意这个女人带个半大的女儿过来。
她们家的饭不能给外人吃,大儿子这回强硬无比,“你真的要我打单身一辈子吗?娘,你把这几年我赚的钱给我,我一定要娶她,她女儿不用你养,我也能养得活。”
就这样大儿子再婚了,好在她掐着大儿子这几年的钱,没有给他办婚礼。
她可看不上离过婚的大儿媳妇还带这个拖油瓶,连带着大儿子一家她都瞧不上眼,觉得他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第二年,村里同辈中只有大孙子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新来的大儿媳妇吹了吹枕头风,大儿子就送了大孙子和继女两人去读中专,美其名曰两兄妹可以互相照顾。
大孙子跪在泥泞的地上,哭求着平时说最疼他的奶奶。作为家里一言堂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视而不见,心想只要大孙子有书读不就行了。
苦苦哀求数月都无用,大孙子去了中专,半年后两兄妹都辍学在家,隔天大儿子带着大孙子去了工地当小工。
再过二十年,她的儿子在村里的同辈中都很平庸,孙辈看着也平庸,眼见一个个都不如自己的丈夫,她过得郁闷极了。
饭点到了肚子饿也不做饭了,地脏了也不扫了,衣服堆在那里也不洗了,到处去老姐妹家里串门,到了饭点才回家,或者干脆不回。
终于有一天,老伴在老家病倒了,大儿子带着六岁的小孙女来大女儿家里找她,希望她能回去照顾老伴,她抱着小外孙子左摇右晃轻轻哄着。
不就是感冒,心里不以为意,嘴上说过两天就回去。
小孙女是小儿子的长女,小儿子带着媳妇去了外地打工,小孙女是小儿子拜托她的爷爷奶奶照看个两年。
过了一个月之后回去,刚进门小孙女就用冷眼看着她,果然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丈夫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拿着镰刀准备去旱地里割草。她撇撇嘴,放下行李,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
又一个十五年过去了,她孙辈里外孙辈里都只有小孙女考上了大学,还是本科,不得了,她每回暑假回家都会来看望老伴,最矮的小儿子生的孙女,瞧着身高比自己还高两寸,不过见了她都不会喊奶奶,被她妈教的没有任何教养,根本无法亲近,渐渐的对她的心思也淡了。
两年后的一天霞生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从医院治好后一直在家由三个儿子轮流照顾,而她一直在大女儿家。
等她被小儿子请回老家,看着床上生活无法自理的霞生,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照他吃喝拉撒。
她跑到小儿子的单位又哭又闹,想要小儿媳妇去照顾她公爹,可小儿媳在学校食堂当厨,支不开身。
儿子知道老娘的德行,无奈只能每天三百块钱请老娘照顾霞生两天,她才不情不愿的回家。
看到旁边数钱的老伴,霞生悔不当初,一年后霞生放弃治疗后竟然能自己出门散步了,就在众人以为霞生要好了,半年后霞生突然心脏病发作当场身亡。
一众子孙赶到时,霞生跌倒在地,旁边水盆里的衣服湿哒哒的散落一地,而她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哭天喊地,骂儿子不孝,骂儿媳妇狠毒。
两年后她病倒,被送到医院,无一人愿意照料她。
曾经她的骄傲,大女儿也做了奶奶,不仅要照顾门店的生意,又要帮忙带年幼的孙子,哪有时间照顾老娘。
第三天,刚大学毕业的小孙女赶了回来,照顾了她半年。
小孙女刚给她洗完澡,又给她洗衣服,看着小孙女忙碌的身影。她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应该在霞生的灵堂口说,带了她三年,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口不择言当众骂她是个冷血的东西。
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的眼睛无法透过墙壁看到她的面容,她是否会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不关心,但是从她的哭声中我知道她过得不开心。
我当做没有听到她在哭,面无表情关掉吊顶上的灯,走回卧室,我想我应该能睡得着了。
就这样熬着吧!就当是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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