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歌h
周日值班,同事临时外出采访,托照看他8岁的女儿。我让小朋友自己玩会儿,去趟机房。回来时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小女孩正拉开我的抽屉。我急忙退回几步,靠墙傻傻地站着,心脏一阵急剧跳动。
小女孩的手拉开的不是抽屉,而是一只封藏我少年往事的“潘多拉”魔盒,缕缕升腾的尘烟幻化出一张可怕的脸、一双冷酷的眼睛......
图片发自百度 侵删那年我十岁。周日和同学护校。男同学去操场踢球了,门卫王大爷交待我几句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收发室。
屋里除了一铺火炕、一卷席子,只有一张老式办公桌、一部老式电话机。我一个人好无聊,东瞅瞅、西看看,咦,抽屉没锁。当看到里面一袋饼干时,我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我像小猫瞪着小鱼一样瞪着装饼干的纸袋:吃还是不吃呢?这可是人家的东西啊!吃两块也没关系吧?反正也看不出少了。
图片发自百度 侵删内心像孙悟空大战红孩儿,几番交战,馋虫吐出三味真火,吹跑了孙悟空。我轻轻捏了一块饼干放在嘴里。当我把第二块饼干举到嘴边时,猛抬头望向窗户,吓呆了!王大爷那张长满核桃纹的脸和那双黑乎乎、毛茸茸的熊掌一样的大手,正贴在窗玻璃上,鼻子挤压得扁扁的,两只凹陷的大眼珠子像深不见底的黑洞,正狠狠地瞪着我。
我浑身一激灵,赶紧把第二块饼干放回袋里关上抽屉。王大爷脚步咚咚地走进来,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把上锈的大铁锁,“叭”地把抽屉锁上了。我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嘴唇哆嗦着:“大爷,我......我有点......饿了......”王大爷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瞪着我的眼神好像在说:“哼,我早就知道你会偷吃!”
他弓着背,晃晃荡荡地走了。我一屁蹾坐在地上,一阵恶心,刚吃掉的那块饼干连同早上的稀饭全吐了。
这可怎么办哪!他肯定会说出去的!我是班长、三好学生,最最可怕的是我爸是我的体育老师,同学见他就像老鼠见猫。要是他知道了......我吓得呜呜大哭。
从那儿以后,性格活泼的我变得忧郁、沉默,课间活动时一个人躲在教室里,怕碰到王大爷。我整日提心吊胆,等着老师找我、爸爸打我、同学笑话我。检查写了一遍又一遍揣在兜里都攥皱了。上课总走神,老师一叫我名字,我就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一听到同学叽叽喳喳或嘻嘻哈哈,我就怀疑他们在讲我偷饼干的事。
可什么也没发生。也许王大爷忘记了?我终于鼓起勇气陪好朋友去收发室取信,偷偷瞄一眼王大爷的脸色。太不幸了,他还是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盯着我进去,又盯着我出去,似乎在说:“你这个小偷,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告诉他们的!”
我想讨好他,课余时间开始经常跑收发室,帮他分报纸、扫地,替他跑腿。可他一见我进去,就把抽屉锁上,把桌上信件之类归拢他面前。
我绝望了,在绝望中一点点滋生愤怒的情绪。我不再怕他,有事没事从他眼前晃过,甚至巴望他早点把那事告诉老师和我爸。挨顿打不过受点皮肉之苦,总比精神折磨强啊!有时我也想主动坦白,可谁会信呢?“你一个好孩子、好学生怎么会做那种丢人的事?”
我病了。爸爸带我去医院,也查不出病因。我像猎人手中把玩的一只小鸟,死不了、也飞不走。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也不再是三好学生、班长,更不再扑在妈妈怀里撒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恐惧、愤怒和绝望的折磨中,我感觉自己长大了。
第二年冬天,一个飘雪的黄昏,我们没有听到放学铃声。王大爷死了。雪大路滑,他走路时仰面朝天滑倒再没醒来。听说他孤身一人,没有亲属为他送葬,除了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他们给他扎了一个花圈。我课间躲在教室里用白纸扎了一朵小花,趁老师不注意,拴在花圈一角。
黄土埋葬了王大爷,也埋葬了我的秘密、我的耻辱,把它们收进了“潘多拉”盒子。这一生只有我知道盒子里装的什么,但我从来不敢把它放出来......
“你站走廊里想啥呢?”同事打断了我的回忆,我们一起回到办公室。小女孩仰起红扑扑的小脸,一双黑葡萄样的大眼睛盯着我。接下去,无论我做什么,眼角余光总能感触到那对如影随行的眸光。
临走时,我从抽屉里取出那盒精美的酒心巧克力,那是情人节我收的礼物。“小朋友,阿姨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带回家慢慢吃哦。”
我将巧克力盒子破损的一角挡在手心里,直接将它塞进了孩子的小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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