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里的蔬菜卖的很好,可是长得更好。仅靠不稳定的外销和镇上唯一的食品厂的需求,无法满足庞大蔬菜总量的输出,造成供远远大于求的产能浪费,很多菜农的田地里堆满了腐烂的蔬菜,原有的垃圾堆上又覆盖了新的垃圾。
但是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快找到摆脱困境的出路。菜农纷纷脱下沾满了腐烂菜叶的粗布旧衣,摇身一变成了西装革履的城市白领的装扮,投资办厂,一座座小作坊形式的食品加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
“秃头食品加工厂”,“狗蛋食品加工厂”,“撑死你食品加工厂”……各种充满乡村特色的名称因运而生。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古怪粗浅的厂名,倒不是因为民众的文化水平低造成的,在前几年政府组织的扫盲运动中,大多数镇上的居民都至少拿到了小学学历,别的本事没有,到新华字典上找个儒雅上档次的名字还是没问题的。造成这个现象的主要原因还是人们心中贱名好养的老观念,毕竟现在外面经济不景气,到处都是倒闭的民营企业,还是先讨个好彩头,希望以后工厂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这样一来,颇具先见之明的居民顺利地选个“好名字”,可是晚点加入食品加工阵营的群众犯难了,“好名字”就那么几个,食品厂那么多,不够分啊!一时镇里的产权纠纷不断。
在我家邻居老张头的隔壁住着的王大爷,家里也承包了几亩垃圾田,老人家老当益壮,也想利用余下的时间干一番大事业,利用传统的腌制手艺,打算开一家咸菜加工厂。王大爷找来一个木板竖在在自家门前,挥笔泼墨,准备给工厂起个名。可是写了擦,擦了又写,一连好几天,老人累的打了几瓶点滴,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名字。最后老人一狠心复制了一遍自己邻居的厂名,结果被领居家告上派出所,还扬言如果上面不给处理,他就沿着镇上这条国道,一直告到中南海。派出所也急了,赶紧来到王大爷家,勒令他改厂名,而且罚了五块钱,作为警告!
王大爷悲愤难耐,一怒之下给厂名定位“毒死你食品加工厂”,镇上所有居民都知道垃圾堆的蔬菜是有毒的,但是外人不知道,要是有人看到王大爷的厂牌,知道了这件事,小镇的菜和加工的食品谁还会买啊!团结就是力量,镇上自发组织一个游说团,以正规军一个团的人数编织,轮番来王大爷家劝说。
在所有人的威逼利诱之下,王大爷面不改色,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过事后也觉得这么做不合情理,而且自己家的菜也卖不出去,于是退一步表态改字不改名。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王大爷的食品厂正式开业,厂名是:蠹鸶縌食品加工厂。读音和毒死你食品加工厂的相似,只是字变了,就连镇上文化水品最高的中学校长也只能认出其中一个,还很有可能是蒙的,这下大伙安心了,只要镇上以外的顾客认不出来,就没人知道这个名字下的秘密,放心地吃菜,开心地中毒。
镇上居民大都有了自家的产业,农民翻身做了老板,有了一定的身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从事低俗的体力劳动,对工人的需求猛增。于是家家门口贴满了招工启事,可是还是招不到人。有的居民突发奇想,抱了一沓招工的纸张,拿了一罐浆糊,站到马路中央,拦住来往车辆,说:此山有我开,此路有我在,要想从此过,贴张小广告。
此后很长时间,无论是由南向北,还是由北向南进出神龙镇的车辆,不管什么颜色进来的,出去的时候皆是一身贴满广告的雪白,活像奔丧的队伍。
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方法取得辉煌的成果,没过过久,小镇上不断来了很多周边的打工人流,不少人来了又走了,说:本来以为能在奔驰车上做广告的企业规模一定很大,没想到就是一家腌泡菜的作坊,真他妈的没意思。
但是更多的人还是留了下来,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货车上看到的广告,心里的落差不大,选择接受现实。
小镇上一时人满为患,用工短缺的问题得到了完全的解决。有了庞大的人群基础,就能产生大量的生活垃圾,有了大量的生活垃圾,就能种出能填满大海的蔬菜,有了海量的蔬菜,就能保障不计其数的食品厂,有了不计其数的食品厂,就需要生产巨量食品添加剂的化工厂,有了这两大产业支柱,就能养活数不胜数的工人,如此这般循环下去,神龙镇就有赚不完的钱。
就这样,镇上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产业链。
在小镇繁荣的影响之下,我家的超市生意日渐好转。虎子顺利走出看守所,在朝朝日上的繁忙生活中,我也渐渐淡忘了小白和小黑,只是偶尔间回想起小黑就会觉得挺好笑,为什么明明黑黑的一个人偏偏叫小白,就好像明明是有毒的蔬菜,硬是冠名为绿色无公害食品,非黑即白,非好即坏,这个社会真的很有意思,也无怪乎老张头活了一把年纪还不舍得死,死了多可惜啊!只是无聊之余,我心里还有几分隐忧,小黑会不会揭发我,毕竟我把她的车撞得不轻。忐忑不安过了多日,外面也没有异常什么风声,想必一切真的就过去了。
我说:从今天起,我俩把以后的收入留出一部分。
虎子说:现在我们基本上属于月光族,哪有多余的钱?你要做什么?
我说:省省总会有的,你看,镇上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的外来人口,需要大量的房子。我们家后院还有很大的空间,我想存点钱,用来盖几间平房,出租给外来的人口。镇子变了,居民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我们也该尝试新的生活方式了。
虎子说:没想到你也学会居家过日子了,很好!我有一个朋友小丽,手里有些存钱,我先去问她借点。
我说: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样的朋友?
虎子说:怎么,我就不能交个朋友。
我说:小丽是做什么的?
虎子说:洗头的。
我说:那她还会理发了?
虎子说:她不理发,只修理秃头。
我说:光头啊!现在不都流行长发吗,就连老张头的朋友王老头头发快掉完了,还卖了一个假发套显摆,这个行业可不好干?
虎子说:你不懂!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了,这都是外面大都市的产物。
我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虎子说:也不能算是认识,只是前些天她来找过我,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什么都不太熟悉,想让我帮忙照应,我想想也是,就答应了她,两个人合作做点事,然后成了朋友。
我说:挺好!
今年这个夏天异常炎热,房间一台九零后的吊扇“呼呲呼呲”转的挺快,就是没有风,我和虎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是一个字“热”!
虎子说:我带你去酒吧喝杯酒,那里冷气足,凉快!
我说:我还要看店,走不开。
虎子说:这么热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生意,走吧?
我说:不行,我要为我的新生活的目标坚持下去。
虎子说:行!我走了。
我说:我还是去吧!
虎子说:怎么改了主意?
我说:这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生意!
虎子说:我刚说过你不听?
我说:后来我想想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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