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镇——黄伯

作者: 春薄荷 | 来源:发表于2017-06-02 11:04 被阅读0次

           镇上山多,树多,雨多,一年四季经常的雨泣云愁。

           多雨空气潮湿,家具容易发霉,人极容易生病,很多已病的老人就熬不过雨季。最近接二连三的淅沥小雨让整个小镇都浊气逼人。

           久病的黄伯没能熬过这场雨,走完了他87年的生命历程。黄伯是我妈的亲戚,有多亲,我也不知道,上一代人的关系根深蒂远,扯不清道不明。一个镇,表的、堂的、三五代以内,凡能扯得上边就都叫亲戚。

            我记忆里,他一直是我们一生产队队长,小时候每当开村民会时,头上总是戴顶老式蓝布鸭舌帽,双手背腰后,笑盈盈地挨家挨户通知,态度十分和气,丝毫没有命令口吻。晚上七、八点大人在大队部楼上开会,我们就聚在楼下院子藏猫猫,丢沙包,抓石子……我们的童年不需要大人引领太多,自找乐趣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偶尔我们会串到楼上听会儿村干部的台词,满屋的旱烟味,那时候纸烟贵,男人们大多都吸旱烟。黄伯吸得最猛,村长和支书训话后该队长们发言,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调皮的孩子忽然大声喊一句:“黄家伯伯——”然后就“嗖”地跑了,黄伯站起来瞅怎么也瞅不见是谁家娃,瞅见了也就是和大家会心一笑了事。生产队派义务劳动他也总是合理合情的安排,从来不颐指气使。

          谦和的态度赢得了好口碑,那一年换届选举,大家都推举他当村长,却不知怎么脱选了,只听说二队队长也就是后来的肖村长跟黄伯打了一架。

           黄伯一生不易,勤劳朴实,生养了七个子女。年轻时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力气大,速度快,走起路脚下生风,连走带跑。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黄伯家里连老带小十余口人吃饭穿衣,他是劳动主力。个头不高的黄伯脚力好腿杆儿勤,跑得快,用勤劳换取的粗茶淡饭养活了一大家人,没有放弃一个。只是赢了时间赢不了贫苦,修房造屋及三女四儿的嫁娶开支耗光了他的所有,老了,柴干油尽,没有积蓄的他靠四个儿子逐月轮换赡养。岁月辗转,衰老无情,年轻时再厉害也都成了历史。年老的黄伯喜欢坐在家门口笑嘻嘻地看人来人往,看对门村部小广场孩子们嬉闹,看远山霞光,一坐就一整天。后来才知道他其实很想走动,想转转老街,想和大家唠嗑拉家常,想脚下生风。只是年龄大了,腿脚不灵便,气息也弱,身已不由己。据说黄伯那些病重的日子里,开始还能杵着拐棍走一小圈,后来腿一点都不听使唤了,挪动都成困难。白天他坐那很安详,看一会儿,眯一会儿;晚上回房睡觉却疼痛难熬,半夜里叫唤得厉害。儿女们让他住院治疗,他坚持不去。最后一次见他依然坐在门前,跟他打招呼,依然笑容满面,点点头应声:“回来了啊!”虽然皱纹横生,但耳聪明目,一口洁白整齐的好牙口没变,脾气没变,心态没变。他静静看着远处峦山,夕阳后的绚烂晚霞把山峰装扮得色彩分明。母亲上前问候:“黄大哥你这几天感觉好点了没有?”他絮叨道:“说好好不了,想死死不了,这不知道要熬到哪一天,活到拖累娃儿们唉,他们为了照看我哪都不得去(务工挣钱)……”

        五天后黄伯安详地走了,……丧礼办得热闹体面,子孙满堂,孝布涤荡,锣鼓唢呐,叫喊哭丧。老年人的白事也是喜事,这样的喜事在镇上历年都不能受礼金,否则会被认为是拿爹换了钱财,视为不孝,遭人非议。街坊领居老少买了香蜡纸炮后或去帮忙搭手料理后厨,或支人待客倒茶掌盘,或打井抬棺培土。忙里忙外,两天时间,五十余桌流水席齐展展送走了黄伯——一个劳作一生,清苦一世,简简单单知足善乐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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