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活祭

又是八年没有踏上故乡的土地。家乡的山水常在梦里出现，真是对她念念不忘呢。

我回家来了，带着我的儿子。离开时他还是牵着妈妈手的小男孩儿，如今俨然成了一个翩翩少年。盛夏的北方，母亲的大院落里，红的、白的、粉的、黄的、浅紫的花在开放；缀满枝头早熟的果，还有杏子和梨树下栅栏里的那几只溜溜达达的鸡，炊烟袅袅的房顶，鸟语花香的房下，置身其中让我仿佛又回到了若干年前。

母亲在身后轻轻的一句：“今天我带你出去转转。”把我从这美景中拉了出来。我知道是该去探访姐妹了。围墙外道边旁的一处人家是被探望的老姐妹娘俩，母亲96岁，是最近才搬来的。女儿也70多了，寡居多年。房子是租来的一处大院落。我们轻轻叩门，出来给我们开门的是70多岁的老姐妹，初见觉得除了精神矍铄外看不出她与别的农村妇女的不同。甚大的院子让她经管的井井有条，坐落院中间三间平房的对面是一大片玉米正在拔节吐穗，玉米的边上一棵李子树下一大群鸡、鸭、鹅在围栅里嘎嘎玩耍，大门对面院子里靠墙处的几头牛正在棚里吃草料，门口的一片土豆也开始收获。

进了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睡在炕上的她的老母亲，老人家睡着的样子好像婴儿一样安稳。看得出满脸是汗的老姐妹一大早就开始忙碌院子里的事还没来得及帮她母亲收拾房间，炕沿的地上是她母亲夜用的尿壶和一些擦拭的纸团，说实在的从一进门我就发现这屋里的气味不是很好，想想有这么一位90多岁又不能自理的老人在屋里解决一切。就是在干净也会有味道的。

在我们谈话声中老姐妹的母亲睡醒坐了起来，交谈中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有一件事她好像特别清楚：就是她连续不断地跟我们说，“我这个女儿对我好啊，我这个女儿对我好啊……”当老姐妹听到她母亲这样说，她的眼眶似乎有点红了，望着她的母亲好像很有感触。她就这样和我们攀谈起来，我们得知她们姐弟共八人。

“当年就是因为我长得丑才没被送给人，不然我是预定要送给三姨家的……我曾跟我母亲说，幸亏我长得丑没人要啊，不然谁来伺候老妈你呀！”

老姐妹还真是幽默呢！

她说除了她另外的七个儿女中没有一个愿意赡养年迈的老母亲。老母亲曾经像踢皮球似的在别的儿女家住过，嫂子对哥哥说，如果你妈再在我们家，咱们就离婚。大姐身体不好也没办法照顾母亲。妹妹从不接母亲去家里住，在母亲生病期间妹妹站在地上瞅了一眼就捂着鼻子连忙退出了房间，并且还大言不惭地对这个唯一肯俯下身来照顾母亲的姐姐说：

“这味你能受得了，你还跟她住在一起……你不怕中毒！”

老姐妹平静地对她的妹妹说，“你怕我不怕，我闻不到！”母亲出院以后老姐妹就把她接到了自己身边租了这处房，日夜守候着母亲。“你们拿钱就拿，不拿我也不跟你们要，你们不养我就自己养咱老妈。”这是一个70多岁寡居多年的早已作了祖母、外祖母的女儿对她母亲的内心默默的承诺。然而她的那些兄弟姐妹真的就没有一个出钱的，她也真的没要。当我们问起另外一个房间里的小女孩时，老姐妹说，“那是我的侄女，我弟弟早年就去世了，留下了这个孩子，这丫头从小就住在我家，我不吃肉，只吃自己种的菜，好用嘴省钱供她念书。人家孩子穿的好，我也不让她穿的差……她现在已经17岁了。”

其实老姐妹的儿女都早已成了家，也很孝顺她。女儿住在别的城市，曾接她去住过，想留她在那里度过晚年，可是老姐妹硬是不肯。“我住在这里，你姥姥谁来照顾？你也不希望有一天妈妈也像姥姥一样没人管吧，你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女儿，照顾老母亲也是我在遵行上天的孝道”

临别时眼泪流出了我的眼眶，老姐妹的话一直在我心中回响，重重的，一下、一下的。

老姐妹的口中没有所谓的高言大智，然而她的行动不但告诉我们她是她母亲的好女儿，她更像是馨香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