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品差的一种表现,是酒后情绪激动,口不择言,甚至破口大骂。
宁国府的老仆焦大就是这类的典型。
焦大从小跟着宁国公贾演,出过三四回兵,曾从死人堆里把主子背了出来。
自己挨饿,却偷东西给主子吃;两天喝不着水,好不容易得了半碗,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尿。
由于这些功劳情分,宁国府上上下下都对他另眼相待。
老了以后,焦大越发恣意洒落,常趁着酒兴,谁都敢骂。
一天,他醉酒后太过撒野不堪,贾蓉实在忍不了了,让小厮们把他捆起来。
焦大根本不把贾蓉放在眼里,赶着大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
亦发连贾珍也骂了起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吓得众小厮魂飞魄丧,赶紧把焦大拖到马圈,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当天,恰巧宝玉过来结识秦钟,见这般醉闹,全当事不关己,只觉得有趣。
不过,没多久,他自己也成了局内人,就笑不出来了。
2
那天,宝玉在薛姨妈处,就着糟鹅掌鸭信,喝了好几碗酒,便醉了。
回到绛芸轩,问晴雯:“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
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搁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来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里去了。”
接着,茜雪捧上茶来。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然又想起早上的茶来,于是问茜雪:“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
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
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
又跳起来,质问茜雪:“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
可怜茜雪,只是答个话,就白白地挨了骂,裙子也湿了。
3
喝醉了动手动脚,也是酒品差的一种表现。呆霸王薛蟠因此吃了一番苦头。
那日赖大家宴请,席间有柳湘莲,薛蟠打听他最喜串戏,又因他年轻貌美,便误认他是风月子弟。
几杯酒下肚,胆子大了起来,跟柳湘莲拉拉扯扯:“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柳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生一计,拉他到僻人之处,笑问:“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
薛蟠立马表忠心:“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
柳湘莲便约薛蟠到北门外头桥上私会。薛蟠喜的心痒难挠。
结果赴约而至,柳湘莲提出下马发誓,趁机朝他颈后踹了一脚,向他脸上又拍了几下。接着取了马鞭,在后背抽了三四十下,又拉到泥水里,“滚的似个泥猪一般”。
不过,这一顿好揍也没白挨。
休养过后,薛蟠猛然醒悟,“我长了这么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算盘从没拿过”,于是跟着家中当铺里的大当家张德辉,去外地做生意了。
4
不得不提的,还有刘姥姥。
二进大观园时,正赶上赏秋时令,举园上下都在纵享螃蟹盛宴。
刘姥姥借光饱餐一顿,又喝了许多黄酒。
先是在梨香院的女子音乐中,手舞足蹈起来,接着在如厕以后,迷了路,稀里糊涂地摸到了宝玉房里,倒头就睡下了。
待袭人找到她后,“听的鼾齁如雷”,“ 闻见酒屁臭气”,惊得袭人慌忙把她推醒。
“所喜不曾呕吐。”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5
酒品这个东西,真的不能以人清醒时的脾性来判断。
平日里活泼烂漫的史湘云,喝醉后反倒酒品极佳。
那一天恰逢宝玉、宝琴、平儿和岫烟四人都过生日,大家玩起行酒令的游戏,湘云因此就喝醉了,又不知何时出了门。众人乱哄哄的,就没太注意。
后来,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告诉大家:“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去,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
众人听说,都笑道:“快别吵嚷。”说着,都走去看。
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自己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
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被落花埋了一半。一群蜂蝶围着她翩飞。
睡得那么安静,醉得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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