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擅长的事情很多,其中勇拔头筹的是:依赖与求助。
无论是在某个时间点上请求别人伸出援手,还是在一段时间里放心依赖某人,对我来说都很困难。
占用别人的时间、给别人添麻烦、请求别人的关注与照料……所有这些,称之为“可怕”也不为过。
曾经因为不肯开口求助惹恼朋友,问:“你对我就这么见外吗?”
也曾被朋友一次次耐心教导:“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呀,有需要就直接说……。”
却仍旧做不到自然而然提出请求。
每次听到朋友主动说“我帮你……”“我陪你……”“我来吧”,都感觉幸福无比,感激他们温柔体贴,感恩他们拔刀相助,真开心有这些给出手臂和肩膀的朋友,让我能得空把气喘匀,披挂再战。
学心理的人会习惯性“考古”——回溯自己的成长历程,试图找到原因来解释现状。
细细想来,我的生命底色确实烙印着坚强、独立的字样,这种特质从祖辈传到父辈,又抵达我。
从小在姥姥身边长大,姥姥虽然不识字,却是个铁骨铮铮的女人。她瘦弱、矮小的身体里有那么一股劲儿,趟过破碎,闯过动荡,为子辈、孙辈安一个家。
“求人不如求己”,姥姥总这么说。幼童时我就知道:歪歪倒倒的样儿会让姥姥看不上。耳濡目染的日常情形长大后浓缩成一句话:站直了,别趴下。
二舅是陪伴我长大的最亲的人,可这是一个很难让我生出依赖感的形象。
他是那种四海为家的男人,喜欢的是肉林酒海、呼朋唤友的生活。我知道他爱我疼我能保护我,但“被保护”和“能依赖”似乎不是一个概念。
后来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开始了更为规范严整的生活。
说实话,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打着骂着催逼我学习,也没有报班,没有额外的习题和功课:我的爸妈没有“卷”过我。
可他们俩都是那种优秀得闪闪发光的人,又以自力更生、坚守底线为傲;作为他们的女儿,我看不到其他的选项。
在心里,其实一直很羡慕邻居小姑娘:千依百顺的哥哥,原则性一点儿也不强的爸妈,把她宠成了一个快活又散漫的小公主,凡事张口求人,再自然不过。
我一直在羡慕她,却在每一次自问时给出相同的答案:不,我其实不想成为她。
在家里,我不觉得可以依赖谁,这不是我们家的传统。
再说——
那时爸爸常年出差在外,妈妈总是忙完单位忙家里,疲惫不堪。妹妹小我四岁半,只有她粘着我依赖我的份儿。
而且,妈妈身体不好,常年带病支撑,用自己的软弱给妈妈添乱是不可以的。
爸爸呢,他的原则是“凡事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考试考砸了当然是自己的错,骑单车摔破了腿回家也必定挨骂; 16岁时被男生纠缠而感到恐惧,爸爸那句“苍蝇不叮无缝蛋”更让我自此绝了依赖与求助的念头。
然后,就成年了。
年少时所不习惯的求助与依赖,到成年后突然学会?那怎么可能。
更别说我还是个老师——初中老师。
为了让青春期的孩子可以求助、放心依赖,我努力修炼,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包容、支持、情绪稳定的大人。
我能像运动员打封闭针一样强行包扎自己的疼痛和沮丧,去上一节心里只有学生的课;
也能在自己处于最艰难的离婚拉扯期时,听以前的学生讲述她的婚姻困境,陪伴安抚她。
至于我自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这个我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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