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伤口用黑色的针线缝合,四针,不迟不缓,落在了二十五岁的夏日傍晚。
七月的最后一天,我最后一个离开手术休息室,面色难看到极点。
计程车司机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我单手搭上他的脖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疼……开稳一点……”
我的脸皱成一团,牙关轻颤,竟已不受意识控制。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司机放慢车速,重新规划了一条路线,然后才说:“我真佩服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能忍啊!昨天半夜拉了一个急性阑尾炎的,痛得活生生在我后座蒸桑拿啊,吓得我魂都没了。”他从后视镜里觑了我一眼,继续问道:“我说,做手术的话,怎么也不找个人陪着?”
我闭上眼睛,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力气。
我还是失去了我的孩子。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现在的我,已经是开捷豹的区域经理了。
但是今天,我却失去了我的孩子。
我还在做梦。
关于那个整容医院的梦。
关于乌鸦。
关于那个销售。
也许我应该回去找他。一切都被他给猜着了。我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一切,全部被他言中。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类疾病。
他说我会在二十五岁失去自己的孩子。因为那个子虚乌有的「胡心屿」就是在二十五岁失去自己孩子的。
销售把她的记忆给了我。但我每天醒来,还是会什么都不记得。
我去看心理医生,很积极地想要接受治疗。心理医生居然说我工作压力太大,得了物理影响妄想症!
这像话吗?!
我的意思是说,我一个在人前风风光光的区域经理,前途一片光明的,社会栋梁一样的人物,会是一个「精神病人」!
抱歉,我不该这么自大自满。
既然我已经掉进了销售的陷阱,说不定真的会在三十二岁时「死去」。
这一点,我在手术台上看见了。所以我现在很害怕。我想找到销售。因为我知道他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那家永远在装修的整形医院。我每次掉进去,都是相同的场景。
停在树上盯住我的乌鸦,我都能分辨出它和其它乌鸦的细微不同了。
总之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地方。我要在「现实」里找销售问个明白!
这样,主动权就掌握在我手里了。而不是每次都被他折磨个半死,然后回归现实。
当然,我还没有找到。我曾问过一个老和尚要如何「操控梦境」。
他说需要足够强大的思维意识。难道我没有吗?破解的方法只有「死亡」。
这就尴尬了。如果我能干脆点「死掉」,也不用纠结这些了。
一了百了。我还做不到。
因为这一年多来,我努力记录了一些销售在梦里告诉我的事。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他每次都把我摁进湖里淹死了,尽管我是如此努力地学习游泳,甚至有此是穿着救生衣进的梦境,但操控权还是在他手里),但我知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回你。
司机全然不顾我的抗议一路猛开。
我快被他搞死了。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人,真是疼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因为疼痛,我闭上了眼睛,满脑子都是你。
我在回忆里搜寻你。
——「我正在经历的一切。」
仿佛就在昨天,新来的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厉声喝问:“孤家寡人吗?试卷找不到了都不知道跟边上的人合看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我把课桌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风扇在头顶打着转儿,吹动你宽大的T恤袖口。你只是用余光瞥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把试卷往我这边放了点。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原谅我。」
就是在这一刻吧,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刚好是全班鸦雀无声的时候。妖异的笑声贯穿前后墙壁,新来的英语老师再次怒目相对。
而我却像被人点了笑穴,微微颤抖着肩膀,憋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崩塌。
你颇为紧张地盯着我,怕我破功,从而引发什么不可预测的事项。
——「即使我已经罪无可恕。」
最后,你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我的手掌,低声嘱咐:“同志,冷静一点!”
你的手掌很宽大,肌肤间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温馨。
我止住笑,再一次感觉自己像被蒙在密封罐里。
笑声不见了,好像在英语课上睡着,老师卖力地讲解着虚拟语气,等一觉睡醒,居然发现老师还在黑板同样的位置,讲解着同样的内容。
这种时间停顿的迟缓,大概就是最初意识到的「喜欢」吧。
南在水,我喜欢你。这一生一世,我都喜欢你。
哪怕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也深爱你。
我深爱你。深深地爱着你。只有你。
死神率先降临于你,但是我并不感到害怕。
因为——
我要带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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