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诗人黄景仁在《杂感》一诗中曾写下“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句子,此句虽是自嘲,却道出了大多数读书人的悲楚——任朝代更替,文人们似乎都总是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空有兼济天下之心,却无英雄用武之地!
朝云曾调侃东坡先生“一肚子不合时宜”,其实,何只东坡,哪一个文人不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呢?他们总在歌舞升平的安乐里有着大厦将倾的忧虑;总在朱门酒肉的香气中望见冻死路边的寒骨;也总在满朝颂歌、龙颜大悦的和谐里执意谏言……也许,早在第一位爱国诗人屈原面对滚滚汨罗江吟下“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绝唱时,就已为所有文人的赤子之心绘上了一个苍凉而凝重的底色——无论太平盛世,还是兵连祸接,这“不合时宜”的济世情怀都为他们的人生埋下了一个悲剧性的伏笔。
他们怀揣着旷世的才华,怀揣着傲世的狂狷,怀揣着遗世独立的风骨和气节,本能做那个人间逍遥客,做那个尘世谪仙人,哪怕是做那个寄情山水的醉翁,躬耕垄亩的农夫也好。然而,碧血丹心何处寄呢?大概是在每一个残月清风的夜里,总有铁马冰河入梦,总有沸腾的热血翻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所以,他们终究放不下,他们也付出得无怨无悔!
如此,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却偏要将这家国大任、天下苍生负于自己羸弱的肩上,为之生,亦为之死!从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悲壮,到“心在天山,身老沧州”的怨愤,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凛然,从“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献身,到“旧事厓山殷鉴在,诸公努力救神州”的呼告……哪一个朝代不曾被文人们的热血浇灌过?哪一方百姓不曾被文人的丹心牵挂过?
即使有寄情山水的陶然,即使有徐行吟啸的豁达,他们的内心仍是饱受煎熬的——那份看似淡然的洒脱,都是对现实无可奈何的妥协和自我开解,最终的最终,他们终究没有逃开家国社稷、天下苍生的牵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归去来兮,那负于肩上的锄头,又何尝不是对现实的一种沉默的对抗?
世风日下,宦海浮沉!当他们不甘地离去,遗留于世的才学成了我们挖掘文学和思想的泉眼和深井。为此,后人有“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的论断,可是,我常常想,若这是一个必然事件,若他们可以选择,他们大概宁愿不要这“诗家幸”,不要这身后名吧!用这幸与名,换万间广厦庇寒士可好?换天下苍生俱欢颜可好?换一个河清海晏的人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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