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没什么活，上午给阎良产业园的业主交图交设计说明，基本接近尾声。
师兄因为被隔离在家，没办法来单位。
于是下午我瘫软的坐在了师兄的座椅上，仰着头，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舒适惬意。
师兄座位的右边是返聘回来负责校对图纸的芃总，印象中我刚来的第一天就认识她了，一个比我奶奶年龄小上一些，才华横溢的独立女性 ，见了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会在我画立面的时候纠正我：应该左边做标注尺寸，右边做补充说明。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门口，像一个看门的，伶仃孤苦，无依无靠。
她每次进出所里，总会拉着我说两句。
她也会在我加班的时候说，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刚做完手术，要注意放松。
每次见我的时候，她脸上总是洋溢着慈祥的微笑。
每次我周末加班，总能在所里看见她的身影，她仿佛一直不知疲倦，有着用不完的干劲。
她桌面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的彩色铅笔，带着老花镜，在台灯下认认真真的一笔一划审图。
我的工位离她不远，她总是给我小零食。
我刚来的时候她问我，你们都是几岁学会的用计算机呀？
我说，小学三年级学校教的。
她很惊讶，你们三年级的小朋友都会用计算机了！好厉害呀！
我刚想说，厉害的不是我，厉害的是我所处的时代，可我把又话憋回去了。
她说，2000年的时候，所里只有一台大屁股计算机，大家轮流学电脑操作，一步又一步记忆着英文命令，那时候的电脑，比现在复杂的多。
我第一次画剖立面，我用着很笨得方法照着平面慢慢画着，效率很低。
她站在我旁边，看了一会儿，跟我说把平面复制旋转过来，拉辅助线画，会快很多，然后又跟我讲了很多制图规范。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用心地听着。
后来我把她教我的这些教给了我的同门。
所里买了很多饮料和冰激凌，她见了我很高兴的说：冰箱里有冰激凌和饮料，你想吃了直接去随便拿，老员工都知道，我怕你们小孩不知道。
后来每次加班，苦不堪言，可我转身又望见她边扶着老花镜，边在台灯下一笔一划审图，我也咬咬牙，继续干活。
上个礼拜有一天，早上我一到单位，芃总拉着我说我的透视画的不好，转专业过来的得多花点时间在手绘上。
她对着我画的图，一张又一张的不厌其烦的说我的问题。
我点点头，迷茫又慌张。
她扶了扶老花镜 ，又说：「我们当年刚入行的时候，国家是计划经济 ，我们没有年终奖，对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不过也后来确实经历了建筑最辉煌的时期。既然你入这一行了，就业形势再不好再困难，你也要硬着头皮上。手绘是基本功，一定要多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不停嗯嗯嗯。
我跨考建筑系，除了不喜欢土木，更重要的原因是另一个我不愿意提起的执念。
我和芃总就这么聊了一下午，从人防聊到就业，再聊到她的儿子。
她说，我儿子36岁了还没有结婚，现在还在日本大学教书。
我问，您不着急吗？
她笑了笑，说，肯定是没遇到合适的，我不着急，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逼他。
对呀，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闭着眼，蒙着头，在黑夜里奔跑了很久很久，企图寻找救赎我的光源，却找不到出口在哪。
芃总扶了扶老花镜，又说，我当年作为知青回来，不是建筑学科班出身，用鸭嘴笔一笔一划画着建筑图纸，比他们那些子弟画得都好，只学了半年就去所里参与工程了，他们都很嫉妒我。后来他们造反了，领导跟我说让我去一所，我想着去哪个所画图不是画图呢？于是我就答应了。这是我设计职业生涯的转折点，带我的师父是清华毕业的，我是有多幸运啊！
她嘴上挂着得意的笑，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密密麻麻都是岁月的刻痕。
我喜欢看她笑盈盈的样子，也喜欢看她认真校对的神色。
如今土木建筑迎来了大转行时代，史称「失意者联盟」。
我错过了土建最辉煌的时代，也错过了赚的盆满钵满的黄金十年，我在建筑学最低谷的时候趟过了穷山恶水，历尽了各种苦难，风尘仆仆的赌上前途，跨专业来到了这一行。
我看不清自己，我有我的执念。也曾后悔万分，却总仰望星空。
明年等我来的时候芃总是否还会在所里，抑或是去日本陪他儿子玩去了，我不得而知。
可我永远会记得在我22岁的时候，有一个比我大四十多岁的芃老师，关心我叮嘱我的一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