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后学衡》2019年第一期。已经获得原作者授权。
人与神:爱的“自我”与“操纵”
——穆旦《诗八章》细读
张晓鹏(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400715)
摘要:《诗八章》这组诗的风格深沉浑厚,话语陌生抽象,思维意识玄妙深奥,是诗人穆旦对爱情这一复杂情感的独到体悟。在诗中,诗人不仅以理性的思维意识呈现了关于爱情发生和发展的全过程,而且敏锐地洞察到了爱情中所存在的个体“自我”与“神性”自然的对话关系。在“人”与“神”所形成的情感张力中,将对爱情的理解引向了更为深层的哲学范畴。
关键词:穆旦;《诗八章》;“自我”;“神性”
古往今来,爱情诗已经成为人类现实生活中情感体验的真实写照。从“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一见倾心到“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的秋波相送;从“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的相思难捱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心灵互通;从“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悲伤落寞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生死相随……另有“一个神秘的微颤/经过我们两心深处”(宗白华《我们》)的怦然悸动;“我举着火把来找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艾青《火把》)的热烈追逐;“把心中燃烧的爱情/倾吐给亲爱的姑娘”(闻捷《种瓜姑娘》)的坦诚直露……如此种种,对于爱情的情感体验,不可谓不丰富多姿、美妙神秘。相对于众多的古今爱情诗,穆旦于1942年创作的《诗八章》却显得别树一帜。在《诗八章》中几乎没有一般爱情诗中的缠绵悱恻与温婉多情,但是它所表达的情感却更为丰富,对爱情的体验更为独到,其渗透的理性思辨意识也更为浓郁。
穆旦在西南联大时,曾受教于英国新批评派的威廉·燕卜逊,因此英美新批评的文学观念也极大地影响了穆旦的诗歌创作。深沉浑厚的诗风,凝练深邃的思想,外加现代手法的运用,使得穆旦的诗歌往往流露出更多的现代意识的美学特征:多重意象、欧化句式、哲学思辨等。穆旦的《诗八章》既可以看作是体现其诗风的代表作,同时又可称之为现代派情诗的代表。学术界的许多评论者也都对这组诗进行了比较精辟的解读,如孙玉石先生就认为:“它以十分严密的结构,用初恋、热恋、宁静、赞歌这样四个乐章(每个乐章两首诗),完整地抒写和礼赞了人类生命的爱情,也包括他自己的爱情的复杂而又丰富的历程,礼赞了它的美,力量和永恒。”毋庸置疑的是,这八首诗是一个复杂且连续的整体。诗人对爱情的发生和发展过程以及本质内涵进行了阐释,并作出了属于自己的哲理性思考。但笔者并不认为这仅是一组简单的“爱情礼赞”,它有其更深广的内涵。在笔者看来,诗人是借助于“爱情”这一丰富的情感体验,来完成人性意识中的“自我”与神性意识中的“自然”之间的对话。按照弗洛伊德的心理人格解剖理论,将人格分为三部分:“本我”、“自我”、“超我”。其中“自我”可理解为:遵循“现实原则”,能从现实条件出发,约束与驾驭人的本能欲望与冲动,以延缓或减轻快乐,以便适应环境和社会利益的需要。“我们可以说自我代表着理性和审慎”[1]。而本文中的“自我”即依从于弗洛伊德的理论学说。实质上,从整组诗来看,“我”作为这首诗的抒情主人公,自始至终对于“爱情”的情感意识是都是理性的,理智到熟悉整个爱情的发展过程,以及在爱情中所遭遇的种种,甚至是能够与“神”对话。杜运燮曾说过:“穆旦并非基督教徒,也不相信上帝造人,但为方便起见,有一段时间曾在诗中借用主、上帝来代表自然界和一切生物的创造者。”[2]同样,笔者这里的“神”并非指宗教信徒的膜拜对象,而是指《诗八章》中与“自我”相对的“自然”、“上帝”、“主”以及其它指称性代词的总称。
1
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
你看不见我,虽然我为你点燃;
唉,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
你底,我底。我们相隔如重山!
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
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
即使我哭泣,变灰,变灰又新生,
姑娘,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
在世间关乎人伦的情感范畴内,爱情应该是最复杂、最难以捉摸的,同时它也表现得最强烈,最激动人心。将爱情象征为“我”为你点燃的火,充满着激情与热烈,但在你底眼中却是“一场火灾”且看不见为你点燃的人。这说明在爱情萌发之初,“自我”的主动与你的漠然。实质上,这也符合恋爱初期男女双方的心理意识。一般来说,女性在恋爱之初往往显得比较冷静、谨慎,不太会理会或轻易接受对方的追求,恐其“火灾”灼伤自己。接下来的“成熟的年代”具有双重含义,是男女双方自我思维意识中对成熟的爱情的不同理解,即承接着上面的“我”的热烈的“爱情之火”和你的审慎地对“火”的态度(“火灾”)。所以会有同样谓之为“成熟的年代”,我们却仍旧“相隔如重山”。“自然”是整组诗中出现的第一个“神”的代名词,而用“暂时的”来修饰“我”爱的“你”,则是相对于大自然的永恒性而言。无论是“你”,还是我对于你的“爱情”,在“神性”的自然面前,永远都是暂时的。因为变幻、循环、蜕变等这些都是自然保有永恒性的特征。“即使我哭泣,变灰,变灰又新生”的意思是,我想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包括毁灭与重生,使“我”对“你”的爱能够这种超脱“暂时”。但最后却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因为一切都逃脱不掉自然的永恒蜕变,一切都在“神”的操纵意识中,无法逾越。以致有“姑娘,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的理性认知。我们都知道上帝是依据自己的模样来创造人类的,“我”也就是上帝的另一面,上帝在操纵这“你”“我”之间的“爱情”时,也就是在无形之中对自己的玩弄。这里的“自我”意识极为冷静,“自我”在“神”的面前并不自卑,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神”进行着对话。
2
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
而我们成长,在死底子宫里。
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
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
我和你谈话,相信你,爱你,
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
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
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
“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而我们成长,/在死底子宫里。”其中,前半句与第一首中的“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是相呼应的,都是指在“神”的注视下,“你”“我”的诞生。“死底子宫”,“变形的生命”、“不能完成的自己”这三者之间是呈一种逻辑上的因果关系,由“你”“我”自出生、成长、成熟之间存在的不完美性,隐喻着我们之间爱情发展所必将遭遇的风风雨雨。“我和你谈话,相信你,爱你/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如果说前一首诗是在爱情产生初期“我”对你的“思恋”的话,那么这一节则表示“我”开始对“你”的情感进行试探,并再次的吐露自我的真心。对于主的“暗笑”,其间存在着“自我”与“神性”的比较。这里有一种“神”对于处于恋爱期间“人”的情感的轻视,“我”的情感是热烈真挚的,但以“神”的意识来看“人”的情感,这些都未免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略有滑稽。于是“神”再次以无形的手来操纵、干预“你”“我”之间的爱情,“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爱情在经历磨练时,一方面会使爱情本身得到升华,使爱情获得充实而丰盈的内涵,而另一方面也有可能走向截然相反的危险的边缘。也就是诗中所提到的“丰富而且危险”。
3
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
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
它带来你底颜色,芳香,丰满,
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
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
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
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
那里有它底固执,我底惊喜。
从第三首诗开始,爱情开始走到相恋的阶段。“野兽”喻之少女萌动的春心,用“小小”来形容,既表现出“你”的可爱,也暗含着我对你的喜爱。接下来诗人用极富生机的春草来比拟它,并为由它给你带来的“颜色,芳香,丰满”而欢欣鼓舞。“春草”在穆旦的诗歌中也是象征意义比较明显的一个意象,像《春》里的“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里的“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等都与爱情相关。“黑暗”指代着少女对自己怀有的“春心”的恐惧感,是一种来自于青春心理的不安。但是,诗人在前面用“温暖”来限定“黑暗”,同时也暗示了春心微醉的温和性以及它的暖色调。“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将“理智”看作“殿堂”,并用大理石来修饰,化抽象为具体,同时又极具形象感。“理智”承接着上半部分“你”对于萌动春心的不安与欣喜。最终的结果是“我”终于越过了你层层的顾虑,开始与你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即手与手的碰撞。在这里笔者不认同“诗人写的是性结合的美妙……爱情双方裸露自己,坦诚相见,将‘草场’比作各自身体”[4]的观点。穆旦的诗歌确实具有一定程度的开放性和先进意识,但将这一部分理解为他敢于延续“五四”以来对“爱情肉欲描写”的传统,则未免有些不合逻辑。因为就爱情的发展过程而言,此阶段尚属于相爱的初级阶段,“你”刚刚敞开心扉,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羞涩,不可能立马就坠入到肉体的性爱中。“草场”应是“你”“我”初次接触时,所产生的情感体验的一种形象化表述。在这种“草场”般的情感体验中,“我”感受到的是“你”仍未平复的复杂的心境(“固执”),以及我内心所流露出的对爱情已至的欣喜。
4
静静地,我们拥抱在
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
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
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那窒息着我们的
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
它底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
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
由“手与手”的接触到紧紧的“相拥”,爱情已发展到热恋期。“静静地”奠定了一种圣洁的情感基调,心无旁骛,心属彼此。热恋时的耳鬓丝磨与缠绵情话,使我们陶醉在仅属于“你”“我”所共有的情感世界里。本节中的“黑暗”与上一首诗中的“黑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里的“黑暗”与“照明的世界”形成对比,用一种辩证的方式暗指“爱情”本身所存的危机。“那窒息着我们的,/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言语”本首诗中出现了两次,前面的“言语”创设的是“明亮”、美好的情感世界,而后面的“言语”虽仍然是海誓山盟、生死相随的甜蜜情话,却逐渐变得压抑、窒息。这里实际上体现了福柯所说的“话语即权力”,“话语”可以是照亮爱情的一束光,同样也可能是令人窒息的幽灵,它有一定的能力来左右爱情的走向。以致这“自由和美丽”的“爱”,却不得不带有一定的“混乱”。
5
夕阳西下,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
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
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
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安睡。
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
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
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
教我爱你的方法,教我变更。
“夕阳西下”是具有时间意识的词语,随着时间的推进,爱情由曾经的“沉迷”与“未生即死”开始逐渐地沉淀,升华,渐归一种缓和与平静。“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也暗指着时间的流逝。“最古老的开端”是第二首诗中“水流山石间”神对“你”“我”的创造的那段时期。“安睡”则是指爱情流动过程中达到的平稳状态,也是爱情升华期的一个明显的特征。处于这段时期的爱情是褪去了激情的美好,是一种心灵的共存。在“自我”的情感意识里,由爱情的美好自然会显现出对创造这一切的“神”的赞美。这就像我们在获得一种成功的喜悦之后,总会不自觉地发出诸如“世界真美好”、“感谢上帝”此类的感慨。“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自然是指具有“神性”的造化和大自然。而它将使我的“渴望永存”,“教我爱你的方法,教我变更”。“我”将这一切美好的创造,以及爱在时间里的永恒和空间里的坚贞,都归功于具有“神性”意识的造化。
6
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
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
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
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
他存在,听从我底指使,
他保护,而把我留在孤独里,
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
你底秩序,求得了又必须背离。
这首诗是《诗八章》中最抽象的,同时它所内蕴的爱情哲学意识也最为强烈。前两句阐释了男女双方情感交流中的爱情辩证法。“你”“我”之间走得过近,趋于相同,往往会产生“倦怠”。这种接近的程度,诗人用“溶”来形容。而对于“倦怠”,一方面可能是由于男女双方长期共存所产生的审美疲劳,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为了“趋同”而丧失自我的独立性。由后两首诗我们可以看出,诗人的爱情观是平等、自由且双向的。但是,如果爱情双方之间的差异过大,距离过远,就会萌生陌生,甚至会有解体的危险。所以爱情的道路才会显得危险而狭窄。而我在这“危险的窄路里”“旅行”,必然要谨慎,小心翼翼地去维持着两者之间的平衡。“制造”这个词是值得玩味的,它体现出了自我的主动意识,这实际上与爱情发生之初,“自我”对爱情的主动追求相呼应。即使是“危险的窄路”,“我”却情愿去领略这一路上的风风雨雨。在爱情的升华阶段,有“我”对爱的执着和坚贞。孙玉石先生将下节诗中的三个“他”均看作是“造物主”,但这一理解却值得商榷。因为这三个“他”分属于三个不同的思维意识层面,第一个“他”,是被动的听从“我”的“他”;第二个“他”是主动地操控“我”的“他”;第三个“他”是自我寻求的“他”。以此理解,这三个“他”可以看成是“我”的人格分裂的三个部分。第一个“他”是代表欲望与“欢乐原则”的“本我”,它需要受“自我”理性意识的操控,既谓之为“听从我底指使”。第二个“他”是代表道德与良心的“超我”,“他”需要对“自我”进行监督,并以理想主义来要求“自我”。所起的是一种“保护”作用,但又因其完美主义的训导,往往造成带有自卑性质的“孤独”(弗洛伊德称之为“抑郁”)。而最后的“他”也就是理性意识下的“自我”,这个“自我”有着“丰富和丰富的痛苦”,“他”不疯狂盲目也不不食人间烟火,“他”“不断的寻求/你底秩序”。“秩序”意味着“法则”或“规律”,“不断的寻求”也就暗示出“秩序”的动态性。因此“秩序”的不断变化,也就决定了“求得了又必须背离”,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我们的爱情“永存”。
7
风暴,远路,寂寞的夜晚,
丢失,记忆,永续的时间,
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
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
呵,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
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
那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
笔立着,和我底平行着生长!
“风暴”、“远路”、“夜晚”,三个连续的自然意象,给人以阴森恐怖之感。“丢失”、“记忆”、“永续的时间”则是在心灵的维度上造成精神痛苦的三个意象。无论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这些“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唯一疗救的方式就是爱情,以便“我”能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呵,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那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笔立着,和我底平行着生长!”这是爱情在归于平静时的一种理性的思考,同时也表现出诗人的爱情观。这里的“孤独”不是指个人因无所依托而形成的感伤性“孤独”,而是指“自我”情感独立“生长”的韧性。“你孤独的爱情”、“笔立”、“我底”(孤独的爱情)、“平行”,这些都喻示爱情的公正平等与互尊互重,这里的爱情是理性思维意识下的情感共鸣与精神认同。
8
再没有更近的接近,
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
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
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相同。
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
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
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
(和哭泣)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
“再没有更近的接近,/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讲的是爱情中“你”“我”之间的亲近程度。爱情发展到这里已不再是简单的肉体接触的问题,更多的涉及到心灵情感上的相互感应。“没有更近”的“接近”,实质上仍然是处于一种“接近”的状态,并不像某些评论家所言的“二者融而为一”。因为任何个体都不可能达到与对方的完全相同,他们各自保有“自我”的对于爱情的独立平等意识。“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相同。”这句话一方面暗示着作为造物主的“神”对处于爱情天平上的“你”、“我”的一视同仁,另一方面也再一次强调了“你”、“我”作为个体的独立平等。“两片”“情愿”的隐含意义就是一种自我意识。“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和哭泣)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这里讲的是一个爱情周期的结束,也是爱情成熟过后所必然要走向的终极结局。相对来讲,爱情是暂时的,但具有“神性”的大自然却是“永青”长存。“神”“赐生”了“你”“我”,干预着我们“爱情”的成长,但当爱情消逝之时,神也必将随之“平静”。
至此,笔者已经完成了对这八首诗的文本细读,我们大致可以按照爱情的发展阶段将这八首诗划分为四个时期:爱情的生发期(思恋与试探)、相恋期(初恋与热恋)、升华期和成熟期。其中每两首诗为一个阶段,呈现了爱情由始至终的周期性。通过细读,我们不难感受到文本中无处不在,甚至是无所不能的像“自然”、“主”、“上帝”等“神性”意识化身的存在。“神”创造了“你”、“我”,并始终笼罩在“你”、“我”的爱情之上。似乎从爱情产生的的最初阶段,它就已经熟知“你”“我”所将要走过的这个爱情周期,它操纵着这世间的一切的爱(不仅仅属“你”“我”),同时也操纵着属于“你”“我”的爱的一切。这种“操纵”并非是恶意的牵扯与随性的搬弄,而是遵循着爱情本身所具有的规律与秩序。当然这里还有一个理智的“自我”,不迷狂、不盲目,清醒地对待爱情。“自我”意识到爱情本身的存在,并使自己成为生成爱情的一部分。同时,“自我”也明确地知道“神”的存在、“神”所“操纵”的一切。但是作为“自我”在“神”的面前却显得无能为力,总是在自觉或不自觉中遵循“神”的意志。显然,这种“自我”的无能为力,在面对“神”时并不自卑,而是以一种坦然的态度与“神”进行着对话,享受着爱情之花的自在生长与自然凋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爱情的生发、相恋、升华与成熟是“自我”与“神”合力的结果。没有“自我”就没有所谓的“爱情”,而没有“神”更无所谓“你”“我”。只不过是“自我”的暂时性必定决定着爱情的不能永存,而“神”作为自然或造物者的化身,必将是永恒存在的。这也印证了诗的末尾爱情的“飘零”与“巨树”的“永青”。
穆旦的《诗八章》是中国现代新诗中的杰作,在诗中他探寻了爱情情感体验中的外在表象与内在本质,使其对爱情的理解上升到形而上的维度。那可知的与不可知的,“自我”的与超越的,人性的与神性的,都在诗人冷峻的理性思维下渗透着丰富的哲学思辨意识。
参考文献:
[1][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编[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60.
[2]杜运燮.穆旦诗选·后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3]武江红,朱斌.穆旦《诗八首》试析[J].江西蓝天学院学报,2009(3):82.
附:
[作者简介]张晓鹏(1993-),男,山东日照人,西南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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