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心极境,我徒然心动欲访;
孰料喷火巨眼,却令我焚毁翅膀。
——波德莱尔
重温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仿佛重温一幕阴沉颓废的舞台剧。然而在浓黑的篇章里,一切的诡谲都在《伊卡洛斯的哀叹》处戛然而止。我几近虔诚地一字字读过。在「寄名托付深渊,愿它是我的坟圹」处,心仿佛被阳光的尾巴温柔地扫了一扫。
忽然有点明白了芥川龙之介那句话。
人生有时,还不如波德莱尔一行诗。
神话中的伊卡洛斯试图拥抱太阳,最终却因蜡封的翅膀融化脱落而坠亡。
若不背离父亲的嘱咐,他本可以度过快意轻狂的一生。而他选择了拥抱炽热的太阳,最终以殒身于大海为故事的句点。世人常揣测伊卡洛斯被万顷碧波吞没时可曾后悔。对此,一贯冷漠的波德莱尔却难得地动情写下「寄名托付深渊,愿它是我的坟圹」的深情诗句。
想起他在《理想》中曾言「只因这片苍白的玫瑰丛中,无一株能与我鲜红的理想相比」,我想,如果他是伊卡洛斯,他该是不悔于为追寻诗的理想而坠落的。毕竟,这世上有太多的美好值得我们飞蛾扑火。
尤其是理想。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精神上的压抑,生活上的空虚,肉体上的沉沦,是西方世界普遍的精神状态。有人轻慢理想,有人美化理想。只是他们大都如蚁子似地生活着,糊糊涂涂地生殖,乱七八糟地死亡。
终日游走在人性最阴暗的一面的波德莱尔,却在书写社会病态之外,小心翼翼地描摹出《理想》与《伊卡洛斯的哀叹》。沿着诗歌中如同蝶翼般脆弱精致的纹理,仿佛能够窥见终日忧郁的诗人眼里明媚的怀想。
我想起尼采说的,「理想主义者是不可救药的,如果他被扔出他的天堂,他会再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精神性是波德莱尔诗的本质,追求诗的理想即他的一生。而正如他自己说的,理想绝非商标中的美人,那只是浊世中变质的次品。「理想」本身即太阳,悬在高处,如星辰般灿烂。它于银河高处迸射的光芒,能令世人之病眼保存丽日的怀想。
“忧郁与理想”,忧郁是沉重的,理想是渺茫的。然而诗人的勇气,支持其穿行在沉重的忧郁中,寻找着难寻的理想。哪怕那是喷火巨眼,也无碍于前行。
因为,为理想而坠落,本身就是无上荣光。寄名托付深渊,堪为坟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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