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这雨已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

天空阴郁的像大人的脸，让人心情分外沉重。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母亲，自从上次跟她争吵，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联系。抬头望望窗外，一只浑身湿透的小鸟正孤独的躲在树叶下，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与它如此相似。

母亲是个苦命人，生下我不久，父亲就狠心的跟她离了婚。在那个时候，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日子很是艰难。外婆多次劝母亲把我送给别人，母亲一直不同意。有一次，外婆趁母亲到地里摘玉米的时候，把我用篮子装着，准备扔到街上去。可没走一段路，母亲就追过来，她一把把我从外婆那里夺过来，紧紧的抱着我，嚎啕大哭，外婆见她这个样子，以后也不敢做什么了。

母亲视我为珍宝，日子再苦再累，也总能让我吃上好东西。我爱吃鱼，但鱼却很贵，母亲就自己做简易的渔具，去河边捕鱼。有时，一整天才能捕到几条小鱼，母亲边用那几条小鱼为我炖一锅热腾腾的鱼汤。我最爱看母亲炖鱼汤的样子，她的手轻轻的搅拌着汤汁，热气缓缓地在她身边围绕，几束迷离的阳光穿过残破的玻璃柔柔的洒在她的头发上，远远望去，就像在梦里一样，真实却又不真实，虚幻却又不虚幻。

似乎是每个家庭都会遇到的问题，孩子长大了，就着急的想要表现自己，于是和大人之间有了越来越多的分歧和隔阂，我和母亲也是如此。

初中时因为在城里读书，很少回家，一回家母亲必是很高兴的。那天碰巧母亲刚发了工资，决定带我去买几件新衣服。走在路上，母亲不停的跟我说村里最近发生的事，都是些琐事，听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加上母亲总是絮絮叨叨的，让我很是烦躁，回答的语气都有些不耐烦了。母亲似乎感受到了，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突然没有了母亲的声音，只有我俩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我竟有些后悔。街上的店铺很少，卖的衣服也是往年的旧款，逛了一圈都没有挑到合适的，但是母亲却兴致勃勃，不停的在我身上比划。当她拿过来一件颜色绚丽、样式臃肿的裙子时，我彻底受不了了，和她大声争执起来。最后，我丢下母亲，一个人回了家。

我不知道母亲在我走后是怎样的心情，是伤心还是愤怒。只觉得她静静的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像一个走死的小孩，无助迷茫。可第二天，母亲依旧笑着为我煮鱼汤，就像头天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母亲对我也不是一直那么宽容。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中考后我决定放弃学业，出去打工，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发了很大的脾气，狠狠地抽了我一耳光。母亲小时候很好学，考试经常拿第一，但因为家里穷，初中读完便辍学了。像无数传统的家长一样，母亲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我知道，她是不想我今后走上她的老路,更何况贫苦农村出身的孩子要比条件优越的孩子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有更好的出路。

那天母亲整夜未眠，一直坐在门前闷闷的抽烟，那是我第一次看她抽烟。烟雾中的母亲老了许多，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现在枯燥暗淡的，想稻草一样随意的扎着，脸上也有了隐隐的皱纹，特别是那双手，长年劳作下，早已布满老茧，原来母亲也会老。我好像好久没有仔细端详过母亲了，我静静的打量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这个女人，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甚至要辜负她。

经过长时间的谈话，我和母亲决定各让一步，我去了一所职校，然后又考上了现在这所大学。母亲很是高兴，我成了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跳出了农门，来到省城求学。离家远了，母亲太思念我，她担心我吃不好穿不好，经常打电话来，也不管我是不是在上课。我们又为此争吵。这次，母亲哭了，电话里只听得见她的啜泣声，我想，对母亲，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雨好像小了，我突然发现刚才那只小鸟旁边又出现了一只大鸟，它们紧紧的依偎着，大鸟似乎想把身上的热量全部给那只小鸟，是它的母亲吗？

我的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我拿出手机，在一片朦胧的视线中拨打了那串最熟悉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