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男红女的岁月(连载01)
阳光灿烂也灰暗
公元一九七五年七月十五日早上七点,三辆帆布棚的吉普车,匆匆从几里地外浓烟滚滚的矿山上赶来。吉普车在凄厉的刹车声中,停在了矿工集体宿舍大红楼下,十来个汉子在一个黑脸小个头男人的带领下跳下了吉普车,他们下车后,迅速围住了大红楼的出口。
十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搭拉着脑戴,一前一后,慢吞吞走出大红楼。
年轻男子上身光着膀子,膀子上的肌肉鼓鼓胀胀,一看就是经常练的人,他一张圆而白的脸上尽显英俊潇洒。年轻男子下身穿着一条草绿色的大裤衩,此时,他的臂膀已经被反扣上,一把放着寒光的手铐铐在他后腕子上面。
年轻女孩上身穿着一件透着蓝光的“的卡“白色半袖衫,下身穿着一条草绿色的肥军裤。年轻女孩一头乌黑的发丝有几处炸毛,有些零乱,但一条梳理整洁顺溜的大鞭子让她飒爽英姿,年轻女孩两条雪白的长臂交叉放在胸前。
黑脸小个头汉子手里提着一把驳壳枪,神情相当严肃,他嘴里高声催促年轻男子和年轻女孩快走,并伸手推搡着他们。
年轻男子用眼睛瞪了一眼黑脸小个头,然后看向天,非常愤恨的神态。
年轻女孩低着头神情羞怯慌张,似乎像犯了错的小女孩。
“抓住搞破鞋的了……“
消息瞬间传遍矿山。
大红楼早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张张如饥似渴的眼睛紧紧盯着年轻男女,好像他们是一对神秘的天外来客。
调皮的小孩们爬满了那棵粗壮老槐树,不停的吹着尖利的口哨在起哄。
年轻男子是我崇拜的一个摔跤手,一到星期天,他就会组织一帮人,在大红楼下那个他建造的沙窝子里比赛摔跤。和他过手摔跤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摔的过他。摔跤时,他脱下他身上印着四个红字“劳动光荣“的背心,换上他带来的一件用老白式布缝制的专业摔跤坎肩,坎肩上身后,他晒红了的两个肌肉鼓鼓的长臂做着猩猩状,一个马步姿势后,他猛然扑向对手,先抱住左腿,对手撤左腿时,他又抱住右腿,脚下一使劲,在他的双腿深深陷入沙子中时,对手一个大仰首,滚卧在沙窝上。
年轻男子和年轻女孩挤出人群,我将几颗我打来的酸毛杏塞到他的手中,他接过酸毛杏,盯着我看了几眼,脸上挤出一丝笑,然后,他将酸毛杏塞进嘴里,格登格登嚼吃着昂着头走去。
这出刚谢场,中午十二点十分,又一个消息传来:
井下瓦斯爆炸了,炸死了十二个挖煤工。
今天刚好是星期天不用上学,我去找了小龙和二柱,风似的向矿山冲去。
十二个死人的灵棚搭建在矿山材料处的露天仓院中,灵棚是用矿车使用的铁轨搭建的,搭建好的骨架上面,散盖着油糊糊的绷布,一溜十二个灵棚门里,往外飘着阵阵香火味。
我一个挨一个看灵棚,灵棚里的死人穿着一身崭新的工作服,脚上蹬着一双黑光闪闪的新水靴,躺在铁管制作成的床上。
我这么认真查看:主要是想看到我们同学也是我的同桌霞的爸爸。
霞她爸爸是死了这十二个人的班长,他活着的时候老厉害了!那天,霞她爸截住我,一只手死劲掐着我的脖后劲,狠狠的说:还敢欺负霞不了?你还敢欺负霞不了……“
我早吓尿裤子了。
第二天一上课,我将一大把酸毛杏放在了霞的面前。
霞很瘦,浑身上下都瘦,从来没有过笑。她被我欺负时,哭的嗓门特别亮,能和矿山上拉煤的火车一比高低。
那天,我在霞她爸面前耸了,吓坏了,但我心里不服气,一直在恨霞她爸,并诅咒霞她爸不得好死。
现在霞的爸爸真死了,不知怎么,我竟然很内疚。
晩上十点三十分,电线杆上的矿山大喇叭突然广播: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矿山所有干部、工人、学生听到广播后,迅速到矿工俱乐部广场上集合……
那个时候,我已经躺在我家的炕上“呼呼“下了。
这时,有人砸我家的门,是小龙二柱说是老师派来喊人的,他俩一进我家门,冲到土炕前,将手伸进了我的被窝:
“赶快起了,赶快起了……“
“干啥呢,干啥呢……“
我被他俩拽起来,我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搁缩着,吸溜着气,很是不满。
“深更半夜的,这是干啥呢……“。
“快点去俱乐部集合……“
小龙二柱也不知道干啥,催我赶快走。
俱乐部广场上早黑乎乎的挤满了人。
临时搭的主席台上,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人,手里举着一个喇叭,正在声嘶力竭大喊。人群里有人举起一面旗子,喊着让大家跟着他。
杂乱无序的队伍走上弯弯曲曲的矿山大街。
有人喊口号,大家跟着喊,口号声在夜中此起彼伏,震的山尖轰响。
活动一直持续到午夜才结束,这次活动是因为什么,什么目地,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这次活动很好玩,很剌激。
矿上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我们要好的大伙伴海子明早要当兵走了。
一大早,海子穿上新军装,他高大直挺的胸前佩戴上了一朵大红花,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一个方方正正的行军包紧紧贴着他,海子宽大的肩膀上,还斜挎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一排红字的挎包。
海子方方正正的脸上,喜气洋洋。
他走在路上,前面一个男孩子,手里提着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着为他开道。
海子今天当兵走,我不想为他送行,前几天他揍过我。
那天,海子带我们来到在矿山上,他说有个好游戏不知我们愿不愿意玩?说着海子捡起地上一个“大前门“烟盒子,将几颗羊刚拉下的羊粪包在里面,说谁放进嘴里,谁就能听到看到老鼠娶媳妇……
我将包好的羊粪蛋蛋,塞进了嘴里……
过了几分钟,什么也没有出现!
我问海子,海子一脸坏笑,他说把嘴里的包包咬碎就可以了……
我“咔嚓咔嚓“咬,还是什么也没有出现。
我弄了满嘴黑糊糊的羊粪。
我跑到海子家告状。
海子母亲看完我满嘴的羊粪,狠将海子狠剋了一顿。
海子说我玩不起别玩,告大人不是好人。而后,海子推搡了我几把。
几天后,我学《小兵张嗄》电影,爬上海子家的土窑洞,堵了海子家的烟囱。
海子满大街找我算帐……
多亏海子当兵走,不然他没完。
"我从学校毕业后也去当兵,穿军装……"
我和小龙二柱说。
其实海子上车走时,我就站在远处看着,而且,我旁边还站着一个长着长而密睫毛和一双高傲的眼睛的姑娘,她忧伤的看着远去的运兵车,粉色的樱桃小口嗫嚅着,似乎在低低哭泣。
这一年,我在矿上捡废品卖下了十块钱,然后,拉上了小龙二柱,让他俩陪着我,我们一路翻山越岭,把我们矿区几十座煤矿上的供销社、百货公司转了个遍,买到一套仿制军装。
回来的路上,有几个身穿草绿色服装的大男孩拦下我们,一个身体枯瘦,个头很高,一双眯眯眼睛的男孩拽住我的衣领,让我掏出兜子里的东西,说是要检查检查。
我认识这个眯眯眼,他是我们矿上街道办的治安员贵巴。
贵巴边翻边说:“东西是偷百货公司的吧“。
黑男红女的岁月(连载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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