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我还在念小学还是初中的时候,跟着外婆外公看过《活着》改编的电视剧,剧情已记不太清,脑海中依稀记得的是,剧中主要描述的是男主人公的一生,从原本的纨绔子弟到后来家中败落,再到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时期种种悲惨遭遇。男主人公叫福贵,我至今还记着,也是剧中所有人物的名字当中记得最深最牢的。
当然,我还记得,外婆与我一同观看这部电视剧时的情景:每当剧中人物遭遇不幸,命运的不公平对待时,少不更事的我和同样经历过文革的外婆都不约而同地叹息着:“福贵好可怜,好苦啊。”虽然,我没有切身体会到那个年代的动荡和苦痛,没有走过那段坎坷心酸的道路,但在心里,我总觉得福贵的一生是不幸的,悲哀的,凄凉的。
可是,在看完小说之后,我有了完全不同于最初看电视剧版时的感受。就像很多看完这部小说的国外读者疑惑到:“为什么《活着》在那样一种极端的环境中还要讲生活而不是幸存?生活和幸存之间轻微的分界在哪里?”在很多人看来,福贵的人生还不够惨吗?接踵而至的打击,亲人们一个一个先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孤零零地活在世间。几乎所有读者,包括我,都一致认为,福贵是中国那个艰难时代下的幸存者。不幸的人早在他之前,就已离开。有的被枪毙,有的受不了人格被凌辱而自杀,有的不堪于疾病的折磨。
然而,在作家余华笔下的福贵,是鲜活的,是形象的,是生动的,是满足的,是踏实的。余华认为:“《活着》讲述的是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
在还没有读这部小说之前,看到余华为《活着》自序所写的这段文字时,我是无法真正理解和体会的。最后合上书的那一刻,我似乎懂得了:生活和幸存之间的区别在于,生活是一个人对自己经历的感受,而幸存往往是旁观者对别人经历的看法。
余华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了福贵这个人的一生,福贵在给来到农村收集乡村歌谣的年轻人讲述他的人生时,是平静的,没有夹杂着一丝的遗憾和埋怨。少年时,他作为拥有一百亩田地的地主儿子,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出门有人背,喝水有人倒。本以为可以就这样享乐一生,然而命运的魔爪在他不务正业时伸了过来,由于长年累月的吃喝嫖赌,欠下了债,最终赔了房子,赔了那一百亩田地,一夜之间就败了。用他爹的话说:“从前,徐家的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小鸡,鸡养大后变成了鹅,鹅养大了变成了羊,再把羊养大,羊就变成了牛。而如今,徐家的牛变成了羊,羊又变成了鹅,鹅变成了鸡,现在是连鸡也没有啦。”
就这样,福贵的爹在他们从几代居住的大房搬到茅屋后的第一天晚上,死在了村口的粪缸前。那次,福贵失去了第一个亲人。也好像受了菩萨的点化似的,彻底觉悟,从此改头换面。
后来,福贵收起穿了整个少年时期的绸缎衣裳,换上粗麻布衣,开始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可没多久,娘又病了,福贵在去城里请大夫的途中,毫无征兆地被国名党军队抓去做了壮丁,一走就是两年。那两年,福贵亲眼见到了战争的残酷,以及战争带给人的恐惧和绝望。大雪中,身受重伤的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声,一段段血肉模糊的身躯,福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解放战争快结束的时候,福贵跟着一支共产党的部队南下回到了日夜想念的家,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茅屋,但那里有他的孩子、妻子和母亲。不幸的是,家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家,娘死了,大女儿凤霞聋了哑了。
还有些许慰藉的是,妻子家珍还在,儿子也三岁了。
一直到人民公社之前,一家四口的生活虽艰辛却也平淡。人民公社之后,原先的五亩地归了集体,儿子有庆从小养到大的两头肥羊也归了集体,家里的锅、铲子、油盐酱醋都上交给了公社,从此之后每天吃食堂。
虽然也过了一段不用烧饭每天都有肉吃的生活,但好景不长,公社的粮食没有了,肉也吃光了。队长往城里走了几次,原先还满怀希望,总想着国家不会委屈了村里人,但在几次的希望而去失望而归之后,只能无奈地宣布从此各家各户还是按照从前的规矩,自家种地,自家吃。那段时间,福贵的妻子家珍得了软骨病。原先因为吃食堂不需要自己种地,现在吃不了食堂又得自给自足,可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日子要比从前苦多了。好在女儿凤霞年轻有力气,儿子有庆放学后还能帮个忙,做些轻活,一家人也还能在夹缝中生存下去。日子久了,福贵攒了些钱,家里又买了头小羊。照这样下去,福贵想着羊很快就会变成牛,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在读者同样为福贵感到高兴的时候,厄运再次降临到他的头上,家珍的软骨病越来越严重,从前还能一个人拄着根树枝走路,帮着捡些野菜,缝补个衣服,可后来连拿针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被人照顾着。那年,有庆五年级,福贵本指望着,这孩子还有一年小学毕业了,就不再供他上学,帮着家里干点活儿,多个人力也是好的。可偏偏,那一天,早上还活蹦乱跳着去上学的有庆,到了下午就静静地躺在了医院尽头的小房间用砖砌起的床上,嘴唇发白,身体冰凉。有庆死了。抱着有庆的尸体,福贵不知道该去责怪谁?老天?社会?生活?自己?
心再怎么疼,再怎么难受,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福贵,凤霞,家珍得好好活着。
有庆去世几年后,文化大革命爆发,福贵所在的农村倒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这时候,凤霞也大了,有了女人的模样,村里跟凤霞一般大的年轻人都忙着娶亲或出嫁,可凤霞又聋又哑哪个人家想要?就在福贵没有抱多少希望的时候,命运眷顾了这个不幸的一家。凤霞遇到了二喜,一个善良的男人。用整个生命爱着凤霞,爱着他们的家,凤霞嫁到城里二喜家的那些年,算是福贵最舒心最欣慰的几年吧,那时家珍还在,虽然那座茅屋里由从前的四口人变成了两个人。
再后来,凤霞怀孕了,二喜高兴地一直对着福贵家珍咧嘴笑。
孩子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生出来的,可凤霞再也没能回来,她死在了当年有庆去世的那家医院。福贵心里苦啊,儿子女儿都走在了他的前头,他以为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越走越顺的,可老天爷还是捉弄了他一把。
凤霞死后没多久,家珍也死了,家里就剩下福贵一个人。二喜带着外孙苦根在城里。福贵心疼二喜,白天又要干活又要带孩子,身体吃不消,时常去城里帮着照顾几天外孙。有时,福贵把孩子带到农村照顾,但二喜还是会在下了工之后走十多里路将苦根接走,二喜离不开苦根,那是他和凤霞的孩子,凤霞是再也见不到了,苦根多少可以弥补一下二喜心中的痛。
这样的日子过到苦根四岁那年,二喜死了,是在做搬运工时,被两块水泥板夹死的。从此,福贵和苦根祖孙俩相依为命。
读到这里,我真得快看不下去,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被紧紧卡住似的,眼泪如同止不住的水龙头瞬间流满整个面颊。
一个人得有多悲惨,多不幸,亲人接二连三地死去,老天爷将这一道道坎儿全留给了福贵。
苦根陪伴福贵没几年,在一个阳光洒满整个农村的下午,也离开了。
福贵独自一人又过了十多年,他老了,头发全白了,背也弯了,整个身体都硬了。
那个夏天刚刚来到的季节,充满阳光的下午,一个名叫福贵的老人,安静地坐在池塘对面一颗茂盛的树下,面带微笑地讲述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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