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农历年才是真正的中国年。现在的孩子们如果谁能看得懂老黄历大概会被冠以玄学大师的名号吧。柯君乘着高铁回家过春节，盼了很久的假期一旦身在其中反而感慨万千。残枝败草从此开始慢慢走向繁荣，可是自己何时才能衣锦还乡?

一

回家前，柯君办了新年头等大事：买新年礼物。大家都以为自己在外头赚了钱，不带着礼物回家岂不遭闲话。

爷爷奶奶少不了去探探。叔叔家的妹妹去年给奶奶买了件毛衣，备受好评。今年无论如何我也要买一件给她。爷爷呢，就买点酒或者买条烟。

还有姥爷姥娘家，每次过年去她们家，她们老在大家面前说，“这鱼是你大舅买的，今年还给家里买了一套新的柜子。”“来来来，看看你姨给我买的进口的奶粉。味道可好了，我给你冲一碗喝。”如此等等，谁买了什么就偷摸的自己享用就是了，老给人家炫耀什么呢？今年给他们买点能炫耀的东西吧。不行不行，也买件毛衣吧，跟奶奶一样，不然聊起来厚此薄彼。姥爷呢也是一点烟或者酒。

柯君看着自己圆鼓鼓的大皮箱，左买点右买点就成了这样。

老人家的东西选好了，还有孩子呢？哥哥家的孩子，姐姐家的孩子压岁钱每人给个两百吧。以前都是两百，现在按理说应该再涨一涨。记得去年姐姐给哥哥家的孩子四百，哥哥也给姐姐家的孩子四百。这不就跟炒股似的吗？她们两家你给我、我给你的，不多不少，可坑苦了我这个散户，光支出没有收入。鉴于此，压岁钱坚决不能涨。表妹表哥家的孩子就算了。

哎，可惜的是父母的礼物不知道该买什么。如果只给别人买，恐怕回家就要遭抱怨，“白白养活了那么些年，谁都记得，就是不记得自己的爹娘。”

柯君挠挠头，幸好年前又发了一个月工资，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把年对付过去。他拿出手机查查信用卡，还欠了四千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自己的小梦想“买房、买车、结婚、生子”，本来普普通通的事情，距离自己这么遥远吗？

"滴滴滴"电话铃声响起，柯君觉得比午夜凶铃还可怕。画面上是哥哥的照片，“喂”

“喂，柯。b城有没有什么特产，买点回来。我想过年送人。”

“有什么呢？我看一看吧。”柯君敷衍着说。

果然他并没有买什么特产。

二

高铁飞驰，家乡近在眼前。田里的麦苗已经绿悠悠。回家究竟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四处串串，还是低调的窝在家中，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柯君叹息不已。

在b城辛勤劳动了六七个年头，刚上班那会儿还好，自己的收入低一些也有情可原。现在的状况应该如何圆个说法呢？

舅舅家的表弟，柯君已经几年没有见过他，听说现在县城干装修，两三年的时间赚了一套房子还存了十几万款子。哦，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在父母的口中混的还不错。每次邻居来串门，爸妈跟他们聊天，不经意间聊起自己在外打工的孩子，话语中洋溢着浓浓的骄傲“在外头造高科技的东西，讲出来听也听不懂。年薪十几万又稳定，五险一金都有。”诸如此类。

柯君看手机的时间久了，头昏脑胀，倚靠着座椅后背准备睡会儿。偏偏后面咿咿呀呀的孩子哭闹个不停，虽然他妈妈恐吓着要打他也无济于事。“真是烦人的孩子。”柯君感慨，自己一个兄弟去年结婚，今年有了孩子。好像昨天还在一起光着屁股玩泥巴，一下子时光就这样匆匆把自己逼近这个尴尬的年纪。

“叮叮当当”是柯君的手机铃声，公司的小领导打来的。“现在有个很紧急的事情需要做一下……”柯君“嗯，嗯。好好”的答应。末了，领导说“不好意思，都放假了还打扰你。节日快乐啊。”挂了电话，柯君恶狠狠的说“你不给我打电话我才节日快乐呢。”

柯君从行李箱中掏出电脑，放在腿上开始滴滴嗒嗒敲键盘。耳朵边响起优美的音乐，和那则看了几百遍的广告“中国梦，我的梦。”柯君自嘲，“像中彩票一样的梦吗？”

三

年前这两天，柯君很忙。趁着腊月首要任务是要去理个发，正月里不剪头这是老规矩。接着是帮家里大扫除，贴春联等等。说起来工作还是变少了，以前包水饺剁馅都是用刀一刀一刀的剁得细细的。

柯君怀疑自己老了，之前这些工作都是避之不及，就算做也是尽快糊弄一下赶紧去玩是正经。柯君仔仔细细的刮去墙上去年贴的春联，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唯一没变的是春晚，依然在除夕夜八点钟准时开始。柯君闲闲没事做，打算出去转转，感受感受新年喜洋洋的气氛。

红灯笼的光勉强可以照亮眼前的路，凉兮兮的夜晚弥漫着火药味。邻居家和自己一起在幼稚园长大的伙伴今年没有回家，在城里买了房，一家人今年都在城里过年。

"叔叔，叔叔"街上窜出几个孩子，蹦跳着放鞭炮玩耍，其中一个是大哥家的孩子，跟柯君打招呼。

柯君说:"放鞭炮时候小心点哦。你爸爸去哪儿了?"

“不知道去哪里打牌去了，刚刚我跟我妈妈找了半天没找到。”

“哦”柯君答应着，这下子竟没了方向。手机上远方的同事们发来祝福短信，柯君攒了一大堆没有看，这会儿是时间好好瞧一瞧了。

春晚还是变了，一大段一大段广告，连节目都是明目张胆的广告植入。经济大潮中，春晚大舞台也无法免俗。

四

柯君好想回城上班，家里悠闲的生活让他发慌。只有残留的仪式感充实生活。柯君觉得自己并非因为悠闲而发慌，大概是社交恐惧症之类的心理疾病。

初一是村里的叔侄兄弟们走上街头挨家挨户拜年的日子。好不容易的团聚，一个跪拜仿佛可以抹平一年来不见的隔阂。村里很多户人家柯君都叫不上名字，然而今天是个绝佳的建交机会。

初二姑娘回门，柯君的姐姐领着小外甥来玩耍。

初三远房的亲戚来给爷爷奶奶拜年。

初四柯君去外婆家。

初五是开工干活的日子，好多人不管有事没事，拿着铁锹去田地里转转。

多么美好的假期，柯君真的想躲在屋子里玩手机。

五

离开，真的不用太着急。因为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柯君背着重重的行囊，心头却如释重负。家乡的路好宽，前两年还空荡荡的没有行人，现在已经密密麻麻挨满了车。

一望无际的田野发起绿油油的麦苗，远方一颗孤木伫立其中。再过几个月就到了小麦丰收的季节，而它，那颗孤木大概要被砍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