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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是我大学毕业留在省城工作的第一个中秋节,我提着单位发的大包小袋回老家,和家里人一起过节。
母亲照例准备了敬月亮的月饼、莲藕、花生和菱角。敬完月亮,我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围着大圆桌,就着母亲亲手做的十几道菜,吃的吃,喝的喝。
自从工作后,我回家的次数就少得可怜。好久没吃到母亲做的菜了,我埋头苦吃,大快朵颐。当我的筷子伸向第四块红烧排骨的时候,大姐制止了我,“小宝,你不能再吃了,你已经胖了。”
姐姐和姐夫们都附和说我确实胖了。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母亲,母亲挡开大姐的手,把排骨递到我碗里,“小宝哪里胖了,她瘦了呀,你们都看不出来?你们是怎么当姐姐的?小宝,来,别听她们的,多吃点。”
我照着母亲夹过来的排骨一口咬下去,得意地朝大姐使了个眼色。大姐又好气又好笑,“你就吃吧,妈妈是想让你吃成个胖子,嫁不出去,好在家陪她。”
就这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起度过了中秋节。
热闹结束,姐姐们就飞回了各自的小窝。厨房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我低着头洗碗,她坐在过道里织毛衣。毛衣是织给我的,一件淡紫色的开衫,刚起了个头。原来快要收尾了,我放假回到家,母亲觉得三个月没见的我似乎瘦了一些,她觉得毛衣织得有点大了,不好看,于是拆掉重新起针。
“唉,每次你走,我心里总不大好受。”走道里传来母亲的叹息声,“要等过好几天,才又象你并没回来过一样。”
我一听,心里止不住的一酸,眼泪也紧跟着想要掉下来。我把水龙头拧大一点,水哗哗地冲在锅碗上。我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日光灯,又用湿漉漉的手擦了擦眼睛。
扭过头,我笑着对母亲说,“那我就不走,在家陪你好了呀。”
母亲叹了口气,“那哪能呢?”
终于,我要走了。早上8:30的车。6点起床足够来得及。5点刚到,便听到母亲房间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我也赶忙起身。
母亲穿着睡衣,忙前忙后为我准备早餐。现熬了一碗鲫鱼汤,配了一碟白水煮肉,一盘清炒豆苗,都是我最喜欢的。菜上齐了,母亲拿一双筷子坐在我旁边,不时地往我碗里夹肉夹菜,看着我吃完半碗米饭,母亲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你要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不吃饱,哪有力气呢。”
时间还很早,我一件一件地检查行李。母亲走过来,说,“不要忘记带东西。”我发现母亲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准备送我去车站。母亲往常都会一手拎包,一手牵我的手,送我上车。
时间分分秒秒地逼近,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我拎着包,等母亲开门。可她坐在走道的小矮凳上,手里织着我的毛衣,没有起身的意思。
”妈,我们走吧。”我轻轻地叫了母亲一声。
可母亲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我不送你了,你一个人走吧。”
立刻,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我哭并不是因为母亲不送我而感到委曲,而是我知道母亲真的老了,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分离之痛,而我竟时时地将这样的痛生生地留给年迈的母亲。
我哽噎着对母亲说了声,“嗯,那我走了。”原先想好的要母亲照顾好身体,不要太节俭等等的话一句也讲不出来。我拼命地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我的脑袋已经不能做主。我站在门廊里,喘了口气。拉开门,逃也似地走了出去,我没有回头,我怕看到母亲站在门旁看我的身影,更怕看到她流泪的双眼。
坐上车,还是止不住的心痛,眼泪一路地流,风一路地吹,我离母亲越来越远了。
到了省城,不敢立时打电话回家,我是怕了自己的眼泪了。熬到晚上,我拨电话过去,声音装得很平静,母亲也在电话里开心地笑着,问我几时再回家。我竟也开心了起来,眼前又浮现出我推门走进家中的样子。母亲系着围裙,站在水池边洗菜。风尘仆仆的我,看不出母亲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惊喜,她只是稍稍抬眼看我,问一句,“回来了?”就好像我刚出门到街对面的小店里买了一袋盐回来。只是下一句她总是要问,“饿不饿?要不要吃?"
在这样的午后,我想起我的母亲,想起多年前的那个中秋节后的离别。如今和母亲天人永隔,每到中秋,再没有回家的喜悦,也省却了离别的苦痛。
顾城说,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开始。
我不怕结束,只是我已没有了开始。因为母亲不在,中秋节的团圆就此失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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