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大家看到档案馆里的影像资料,还是能看到宋运辉的特写,红色安全帽下,以及嘴唇上触目惊心的两只大燎泡。这是宋运辉自认为最值得骄傲的时刻,他的青春,他的理想,他的智慧,在这一时刻,得到最完美的结合,散发出最美丽的色彩。多年后,他更上一层楼,指挥更大工程。可青春不再,激情不再。” ——《大江大河》
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那个激情飞扬,高喊理想的我,也青春不再、激情不再了。
若一定要以权位或者名利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的话,我肯定不是一个成功者。
我现在连守着自己的小公司做点事情,都没有激情了,支撑我的力量基本只剩下两个,一个就是读书写作,没有多少同伴也没有多少观众,更多似是跟自己对话。二个就是维护家庭,科学培养两个孩子,认真辅佐先生,维护家庭和谐。非要体现一点社会价值的话,还有日行一善和爱心助学。虽然付出不多,也至少也能让自己感觉到一点点对社会有用的地方。
至于当年那些改变世界、灵魂工程之类的宏愿,只能在毛泽东诗词中,感同身受、敬佩不已了。
五星中学的讲台上,我第一次站上去自我介绍,信誓旦旦地说,我要像冯老师一样,成为人民教师,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似乎从初中开始,我就从未真正怕过老师,因为我只想努力读书,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那时候,不管是班上回答问题,还是学校五四演讲,我都是那个毫不怯场的热血青年。
我一直是当班干部,认真的辅佐老师。所以,不管是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甚至是大学同学,一见面都会亲热地叫一声“老班长!”
2004年高考之后,我第一次用上了QQ,刚开始用的网名很多,什么土的掉渣儿的“随缘”之类,后来用“水百合”“山茶花”……都是特别不起眼的,正如我本人。
最后定格在“米兰”,从此这个名称我用到了现在,再也没有改过。很多人问我,你是国际米兰,还是AC米兰?我会笑着说,是“我爱米兰”那首歌里,老师窗前的那盆米兰。
“老师窗前,有一盆米兰,小小的黄花藏在绿叶间,她不是为了争春才开花,默默地把芳香洒满人心田。”
是的,这是米兰的初心,她从未忘记。可她的理想和使命,却丢失了,辜负了。
真正当上老师,是大学毕业那一年。我没有信心跟中小学生周旋,所以我的目的直接瞄准了大学。可等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就只能进大专院校了,但也是极好的。
在正式入校之前,我已经在各个学校代了两年课了,那时候是允许在校研究生代课的。
入校时,才第一次发现,家中无背景,差点被关系户,挤掉指标。最后学校惜才,两个一起录取。
然后,我带了五个班的学生,当了他们的班主任,还上了八个课头,毕业就定了婚,没有在学校住,每天要转三趟公交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学校。
我终于实现自己的理想了,满怀感恩和激情。我认真地备课,努力做好导师,跟同事一起国庆加班报课题,自己也是费尽心思报课题,通过了校长夫人的考核和面试。
一切似乎真的是在满心欢喜奔未来的方向,我很满足,很向往,很忙碌。能教书育人,能积累学识,能专注研究,即便行政工作和学术研究老是冲突,让我四分五裂,但年轻力盛的我完全可以应付。
我想好好努力,一起壮大系部的学术力量和专业水平,系领导也是对我寄予厚望。
一场意外怀孕的到来,将我打入了现实的冷宫。我不愿意去回忆那一段事情,可是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
在我事业心最强的时候,也是转正不到一年的时候,我突然怀孕了。因为在这之前,我和先生觉得条件不好放弃了两次了(再次说起这个,其实两人都特别后悔),所以这次很重视,觉得可以要了。
怀孕前三个月,妊娠反应很重,完全没办法吃下任何东西,也有一些先兆性流产,最后还是不得不跟系里坦白,想申请休假。可系里教师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要是休假了,根本无人能接手。系领导一开始是劝我打掉孩子先稳住工作,后面劝说无果,直接在会上开批,说我不做好个人计划,影响教学进度。
我无法休假,吃了就吐,体力不支,即便先生开车送我到学校,我还是迟到了两回。中途端午节,我还是请到了假,可系领导又因为要开重要会议,让我连夜又回了长沙。终于坚持到期末考试时,我忍着翻箱倒柜和天昏地暗,把几个班的试卷出了,可还是出了错,好心的辅导员帮我改过来了,说这次差点出了教学事故。
我们毕业应聘的时候,学校已经是合同制了。这个学校,是一年一签。最后,我还是想争取续签合同,一直坚持到开总结大会,想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厚脸皮的坐在系里的会议席上,天真的等着领导们宽容体谅。
可学校还是没有在第一批里续用我,说是只要我想通了,我还可以继续争取。
从一开始至无声离开,我从未对抗过,辩解过。因为我多想留住这份工作,多想继续当老师,多想回到我心爱的三寸讲台上,跟学生们一起去成长。
回去的当天,我仍记得,天空都是灰暗的。老公要忙事无法顾及我,将我送到了他兄弟家里,跟他兄弟的老婆聊天散心。
在上厕所的时候,突然一股黑血流了出来,我当场眼前一黑,差点栽了下去。先生闻讯紧急赶过来,把我从楼梯房的六楼抱了下去,送医院,挂急诊,迅速被推入了B超室,当时的医生刚把探测器放我肚皮上一会儿,就说都是血水了,准备住院吧,孩子已经没了。
我当时感觉天都塌了,我在住院部的大厅里,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次的绝望,在多年后写出来,我的手指依然在颤动,我的眼泪依然在奔跑。
我的理想,我的激情,我的青春,似乎就在那一次挫折中,全部被击得粉碎。
最终,孩子没了,对工作也心灰意冷了。跟选拔我进去的师姐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便连离职手续都没办,就完全离开了我心爱的讲台,心爱的校园。
直至很多年以后,我仍然无法完全放下。在后面的工作中,不管做什么,我再也不复当年的理想和激情了。
至今为止,我还在反思,是当年逆商太差,还是遭遇了职场不公平对待,为何不咬牙坚持下去,那是我毕生的梦想啊!
有很多人跟我说,你可以去告他们呀!但是孩子掉了,我觉得任何纠缠都毫无意义,徒增怨恨。
先生现在常说,学校本来就是个清水单位,要是坚守在那儿,哪有如今一起创业打拼出来的基础,哪能过上现在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我想当人民教师,不是图多少钱工资,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屈从于现实,当然,也实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自由。
可心里仍有遗憾,明年马上就35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和资历,再回到学校去讲课了。
有一天,萌萌问我,妈妈,你是大学老师吗?
我回答说,曾经是。
萌萌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当了呀?
孩子她爸接了一句,因为你呀。
可萌萌,真是因为你呀,但是因为两年后你的到来,妈妈才能将这一段经历,暂时遗忘,又燃起了一些心中的激情和斗志。可都跟最初的梦想无关了。
后面生养两个孩子,过程依然非常曲折,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妊娠反应很重,先兆性流产,躺床三个月才得以保全,所以跟职场一直无缘,生意场上,也一直在后方坐阵,倒也乐得自在。
虽离开了讲台和教育,但我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学习和思考。所以,当年的学生有困惑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来找我。当年离开的时候,也是他们请愿要学校重新录用我。
我很感激。
相比十年前的我,胆子并没有大多少,性格并没有坚硬多少,但十多年的历练告诉我,一切都是自己人格的选择,都是自己人格的力量,同时是为自己的人格所付出的代价。
“有的人放眼于远山沧海,大江大河;
有的人局限于互窥互监,互猜互损。”
我希望自己是前者,有过脆弱和敏感,有过幼稚和天真,不复青春,无有激情,但我有着跟宋运辉一样的孤傲和坚定,坚持着自己的独立人格,坚持着自己的大江大河,至少我仍在坚持学习、思考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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