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退休的日子一转眼就是二十五年。
城市很小，也很大。不得不鸵居在家的世外桃源里，母亲心里失落。从昂首挺胸变得微驼；从神彩飞扬逐渐情绪暗淡；从精细的黑卷发梳到飘飞的白短发。
琐碎的东西变得珍贵起来。
挂在衣橱里的蓝涤卡西服，雪花呢短大衣，驼色的针织围脖，像珍品一样。每一件都被精细地套上透明的袋子，像走一个特定的仪式，镜像里，母亲开柜，微笑，心里欢喜似敲着锣，手如鼓锤，轻弹着空中的尘埃。
最后一本教案，摆放在成捆的《老人春秋》杂志上。迟疑着，迟疑着，母亲有泪纳入胸怀。
封皮已磨得见了几处絮状的洞口，钢笔字深深浅浅，间或的圆珠笔印已成一团氤氲，糙脆的纸页上，那细小的折痕，仅仅翻动就轻易地肢解。
父亲正对母亲。如故人相逢，捡起这本教案。
父亲耐心。选了合适的透明薄膜，重新装裱。世纪鼎的纸砧层层压开叠痕，指腹轻柔地一遍遍撸着卷边，甚至破碎的纸页，也被透明胶带拼接，一本历史的教案逐渐厚重起来。
父亲细心。把那只留存的浪琴钢笔，一并翻出，勾挂上教案的封皮，像个锁扣，要将这普通的教案变成永不外传的武功秘籍。
母亲有心。懂你的眼神，伸出翻花妙手。那红色的窗花纸，喜鹊登枝，正添补絮状磨口处，似盛开白梅的空洞。
母亲似乎找到了故友，和父亲一起携手忙碌。
父亲并不知道教案里写的啥，也不理会教案为何卷边叠页，更不懂写教案的母亲的心情。他只是在裱糊时间，展平时光，用自己的坚守镌刻，要留下一缕神魂的传承，向岁月致敬。
父亲母亲努力留住的，不仅仅是这本教案，还有一生坚守的信仰。如那《将军令》：炎黄帝，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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