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充其量……
拆房征地,母亲的祖籍划在此列。一时间,大家茶余饭后都是关于赔偿金的谈资,政府的赔偿不低。仅一夜间,听说,千万富翁就冒出数十家。
不过月余光景,一片废墟。
住家老户都租房另住了,只时不时溜达回去,看看那片土地。个个都笑眯眯地,抄着手望,展望着未来的好日子。许是三年五载就又回迁了。
虽然离得很近,但身体的原因,母亲并没有去最后看一眼自己的故土。
母亲很少提及自家的往事。
母亲的老宅。我有记忆:紧临宽绰的生产队大院,大门外就是村里最宽的马路,不过百米远,就连接到市区正马路,交通极方便。
四十年前,村子街心的老宅。
双扇大木门,十米长廊,二道门,四间土,除去三间单层土胚房,就剩下院子。
三分之一的土地沃了肥,养着羊或是牛。边上一间牛棚,肥地中一棵盖碗粗的枣树,矮矮地斜扎开,结一种油绿绿微黄也能长红的脆甜的枣子,旺盛地罩着院落的一角。
敞亮的院子,空荡荡,打扫的干干净净。农具并不多,挂在房檐下。泥墙灰瓦,不大的木栅栏窗,糊着能透亮的油纸,微黑。镶环的黑漆木门也总是闭着,只有重大的日子,那扇门才会全敞开,进进出出。
想起最后一次开门,外爷走了,妈坐在门槛上,捂着脸痛哭流涕的样子,仿佛印在那,让我声声忍不住泪流满面……记忆的闸门霎时涌开。
分明有看到外爷的脸:精瘦,微黑,灰白的并不浓密的胡子,斑白稀疏的头发。敞着口的白布衫,忽闪忽闪兜着风,腰间抽着一根黑腰带,显出裤管特别肥大大,不长,也裹不住泥巴巴的自家做的旧布鞋。
外爷有一双晶亮的大眼,特别炯炯有神。闲的时候,爱拉着我的手,徘徊在合作社的路上。而小手上也总举着糖稀棍子,口水满脸都是。外爷时不时扭脸看看,并不擦,一脸的满足,牵着我的小肉手,摇呀摇地走。
四十年前,外爷走后,祖屋就留给了母亲。三个孩子,工作,家里家外,母亲忙得很。祖屋寂寞了二十多年无人居住,被本家的舅舅一次一次扩张土地,终于变得狭小了。又被亲舅舅的儿子媳妇拿走了土地证,拒不交出,于是,祖屋易主了。
一家亲的母亲没有什么独到的眼光,哪料到四十年后祖屋竟价值千金。只当时一句,算了,不要了。丢了财气挽回了亲情。
母亲也只在祖屋寂寞的二十年,年年回祖屋与自己的哥嫂一家团聚。只那枣树年年结满果子,硬扎扎扛着本家舅舅的屋角,终结了外爷的领地神圣不可以再侵犯。
虽然祖屋易主,但还在紧自己的后辈手里。少了的土地,或许泽备着后人更人丁兴旺。
征地必迁坟。外爷的墓开启时,紫气袅袅,有外人见,羡慕称奇,说是祖荫庇佑,将会世代人丁兴旺。
祖屋的继承人舅舅一家,一儿一女。哥一家膝下一女,一对双胞胎儿子。姐家只有独女,却生了双胞胎姑娘和一儿。可见此言不虚。
外爷兄弟众多,本家宅院连成一片,均是二进门的大宅子,从东到西甚是气派,像是有钱人家。兄弟们个个身量甚高,眼大如牛,面相猛的很。不知怎地,娶的媳妇倒是一房又一房换,整得家业越来越萎靡,文化大革命时竟成了贫农。
母亲兄弟姊妹四个。大姨困难时期没了,留下两个女儿,早已成家立业,连姑娘的儿子都有了儿子。二姨远嫁,三儿一女,各自成家也都有了儿子,马上就有下一代来了。亲舅虽是祖屋的继承人,也早早老了。
母亲有许许多多的舅舅,姨母,整日常听的就有五个舅爷,表姊妹大约二、三十个。
人都说表姊妹像。我见过的,住得近的,五舅爷的女儿长得与母亲相像,三舅爷的女儿与二姨一看就像,怪不得我与大姨的二女儿超想,看来家族延绵无形中有一根线牵着。
细细算来,母亲自他爸妈那一辈到我,人口最少八乘三乘三乘三,一共二百一十九。大家。
母亲也快八十了,多年过去,没得没,老的老,能走动的也不过十来家了,姊妹们还是亲的,只一条老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再聚首自是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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